华晟转头去看那射箭之人——
只见一人穿着棕红色劲装,身姿笔挺,很是英武。
每拉弓射箭,手臂和肩膀肌肉便在衣服下鼓胀,崩着衣裳舒展。拉弓射箭行云流水,力量和姿态都让人向往。
华晟从未见过如此儿郎,只觉得此人拉弓射箭的姿态比之女性舞蹈不遑多让,很是好看,便立在竹壁边看着此人动作。
她自家哥哥弟弟都是文人,即便会骑马射箭,家里却是见不到这样光景的。
虽然拉弓搭箭射出,这样的动作枯燥重复,但这人每每似总能射中靶心,加之力量感十足,华晟竟不觉得枯燥,反觉十分有趣。
清晨的阳光照在那人身上,一身深色劲装衬托那人侧脸刚毅好看,即便少年年纪似也不很大,却有种少年人没有的英武坚韧之感。
少年长腿长臂,直背细臀,微微侧背着她,动作连贯一气呵成,只瞬息间已射出十支箭羽,围着远处靶心抖抖颤颤。
这世界好像都在此刻消失,只剩靶场绿竹环绕下,羽箭的轨迹和“嗖”“碰”之声。
华晟正看的起劲儿,那半背对着她的人突然转头朝着她看过来,只见此人浓眉入鬓,狭长的眼睛黑白分明,他目光投过来便如两道利剑射过来一般,很有些凶戾骇人。
被这样一双眼睛瞪着,华晟几乎没办法去注意此人长相,只瞧着那双眼睛,心里微微发憷。
想着转身,却像被那眼神定住一般,动弹不得。
那人盯着华晟的模样瞧了半晌,便开口道:“去把箭给我取过来。”
华晟一怔,便下意识的轻声问了句:“什么?”
“……”那人却不解释,反收弓在侧,朝着她瞪视,似很不满意她的愚蠢木讷。
华晟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人竟是要她去帮他把箭羽从远处靶子上取回来。
甘松是被人使唤惯了的,便要抬脚去取了箭羽,那人视线这才朝着甘松看了一眼,却接着冷冷道:“怎么?如此娇气?使唤不动你不成?”竟有些恼了。
华晟被这人使唤的莫名其妙,却也扭头朝着甘松点了点头,然后便真的朝着靶区走去。
她动作并不快,慢条斯理的迈步,每一步的距离似都一样,四平八稳的淡定从容。
那人看着华晟往远处走,抖了抖手腕,展了展臂,眼神淡淡的只看着眼前那少年,也不知在想什么。
华晟走到近前,用力去拔插在木桩靶子上的箭,使了好大力气才拔出一根。
这才发现这种练习用的箭羽头部并不是有倒刺的三角箭,而是箭头裹铁的细箭,拔出后并不损伤箭羽,也只是在靶子上戳了个细洞,靶子和箭羽都可以反复使用很多次。
华晟用力依次拔箭,直拔出十五只箭羽,她甩了甩手臂,回头望去,见那人正悠闲的站在原地望着这边。
她这才捧着一捧箭羽往回走,虽然被人差遣,却竟不觉得生气。
只是对上那人的目光,略有些怯怯的。
走到近前,那人还盯着自己看,她这才觉得有些不自在,那人箭她不自在却也不收回目光,神色间淡淡的,倒不让人觉得不礼貌。
华晟本想低头,可又觉得低头这番动作太过显得女儿态,便又挺了挺胸,昂首阔步的往前走。
此间她也总算把这人看了个清楚,浓眉长目,挺鼻薄唇,很有些英武俊俏,只浑身气派,这才不显得文气,反而威风郎朗。
她见这人不说话,只闲闲淡淡的看她,便也不言语,走到他跟前,只将捧着的一把箭羽往他面前一递,这也才发现,自己竟比这人矮上近两个头!
那人接过箭羽,又瞧了瞧华晟,“你是谁家的孩子?我怎么没见过你?”
“相府远房子侄,今日才入国子监的。”华晟压低嗓音,不疾不徐的道。
“原来是秦家那个破例进来的。”那人似有若无的哼了一声。
“我参加了考试,通过了考试才进来的。”华晟对他的反应有些不服气。
“叫什么来着?”那人问。
“秦华晟。”
“……”那人听了便不说话,整了整弓箭,准备继续刚才的作为。
“你这人怎么这般没礼貌,我且报了名字家门,你难道不知道介绍下自己吗?”华晟声音虽不大,却也并不怕。
她自小跟着爹爹学知识,大了后爹爹做了相国,作为相府大小姐,更是没什么人敢欺负她,打小就有些无所畏惧的脾性。
那人听了华晟这般质问,几不可查的挑了挑眉,扭头朝她看了看,这才道:“陈淮亭。”
华晟低低念了下这个名字,没听过。
陈淮亭这才又收回目光,拉弓射了一箭后,开口问她:“你怎么不去看热闹?”
“黄方和乔为玲打架吗?”华晟想了想,“打架有什么好看的,还不若在这里清净舒坦。”
陈淮亭听了她的解释,微微一笑,扭头朝着她看了一眼,随即又射了一箭。
“打架的确是没什么好看的,还不若在这里射箭。”说着他似觉得有趣,自己又笑了一声。
华晟没吭声,想着站在边上再看会儿他射箭,躲一会儿的清净,就该回去寻哥哥了。
今天是她第一天入学,到时候少不得还要去见一下先生的。
不想那人却又收了弓垂在身侧,扭头饶有兴味的问道:“听闻你表姐被圣上许给了耀国公府的世子爷,怎么没见闹腾?”
华晟皱了皱眉,“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别人家里的私事也要打听。”说罢依然觉得有些恼,方才还觉得这人有几分英武,此刻听他竟做这般妇人模样问出如此问题,越想越是气不打一处来,偏又不想跟别人吵嘴,狠狠瞪了他一眼,自以为很有气势的冷哼了一声,便转身要走。
那人突然被训斥,先是一愣,随即便嗤笑了声,他人高手长,一伸手按着她的头顶就让她动弹不得。
华晟突然被人按住头顶,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站住后想要扭头去看,才发现自己竟然被人抓球一样抓住了头顶。
她脸猛地胀红,抬臂就朝着陈淮亭的手臂捶去。
陈淮亭却已收了手,他看着眼前小个子少年回头红着脸恶狠狠的瞪着自己,明明是想威慑自己,偏偏那模样愤愤而可爱,丝毫没有威慑力,他便没忍住哈哈而笑。
“从没见过你这样行为无状之人!”华晟扬声训斥,恨的牙齿痒痒。
陈淮亭却越发觉得有趣,只看着她笑,并不反驳。
他此刻笑容狂放,眉眼张扬,整个人竟散发着一股蓬勃之气。
华晟瞪了他一会儿,瞧着他的模样,竟也泄了气。
便只咬了咬牙,转身走了。
陈淮亭看着这个个子不高,又很瘦小,长相秀气可爱的小子,人虽然不大点儿,脾气和胆子倒很大。
呵呵笑笑,瞧着她愤愤然转身离开了,想着刚才她呆呆傻傻在边上站着,他让去取箭,便也呆呆的去取箭,本以为是个长了副好皮囊的小呆书生,不想竟有这般脾性,又觉有趣,笑了笑才作罢。
回过头,他试了试弓,便恢复了方才拉弓射箭的作为,淡下来的脸容又恢复了冷漠的神情,眉宇间便又露出戾气来,周身肌肉绷紧,只显得生人勿进略略可怖,早不见方才大笑时的阳光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