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娘子坐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旁边还有个老头子,但并不是童升。
他们的前面还有一弯涓涓细流,空灵清澈。
草地上已慢慢地拔出些嫩绿来。
他们的身后十几里处立着一排茅草屋,简简单单,并没有太多的装饰。
周围还有一片五里左右的桃园,也只树上都挤出了点点嫩绿来。
清风软软,虚谷幽幽,好不惬意。
但红娘子心中却有难以表达的奇怪之处。
那老头子便是十几年前收留她的那个人,那座小小草屋子的主人。
他现在已年过古稀。
“但他不是死了吗?”
她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甚至猜不出他的身份。
只是她前两天一觉醒来,便在这个地方了。
但她却不敢问,因为那是她的师父。
那老头子似乎瞧出了她的心思,缓缓道:“这里是幽虚谷。”
红娘子突然惊了一惊,道:“莫非师父是传说中的幽虚谷谷主甄子非甄老前辈?”
老头子微微笑了笑,道:“我已老了。”
红娘子道:“您老已是江湖中的传奇了,我竟还能做您的弟子。”
甄子非眯着眼睛,摸着他的一把胡子,缓缓道:“缘来则去,缘聚则散。”
红娘子心中又奇怪起来,甄子非这个大名谁都是听说过的,然而,这甄子非当年的名誉并不好,只是大家害怕他的武学,竟没有一个人敢与他比试。
尽管如此,仍然有许多江湖侠客都想要拜在他门下。
他还有一个很大的怪毛病,便是想要来拜师的人都需吃他三招,若是三招之内不死,便能够成为他的弟子。
红娘子已是最幸运的一个,她并没有接他三招便直接做了他的弟子。
但她的问题却没有问出口,她实在不敢问这个师父。
甄子非似乎又瞧出了她的心思,道:“雪儿,你想问些什么便问罢。”
红娘子应了一声,道:“十四年前您不是已经……”
甄子非笑着道:“十四年前是有人告诉你我已死了,只不过是要你不要想着我罢,但你并没有看到我死了不是?”
红娘子心中高兴起来,自己的问题已得到了解答,这位师父也没有死。
这自然是令人高兴的。
她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细流,久久才道:“师父啊,您还记着我的名字呢?”
甄子非感叹道:“粱丘如雪,你的名字的确没有多少人记得了。”
红娘子叹息道:“是啊。”
甄子非道:“但你的名声可是超过了为师的。”
红娘子道:“徒儿不敢。”
甄子非道:“你可知是何人将你带到此处来的?”
红娘子道:“是何人?”
甄子非道:“你且看后面那瘦子。”
但他虽说着话,头却也不回。
红娘子转过头看看那茅草屋外在劈柴的人,的确是一副瘦弱的模样,似乎连劈柴对他来说也是一件极费力的事。
她惊讶地道:“是他?”
甄子非点点头,有些哀伤地道:“是啊,他是我的儿子,叫甄一,但他却天生不是练武的料,只是心太善,见你喝了酒晕在路旁便将你驮回来了。”
他似乎觉得这种理由会让她更容易相信些。
的确,这种理由也很容易让人相信,何况他还是她的师父,她已相信了这样瘦弱非常的人能将她带到这里来。
她已不管这避世的人为何会到外头去。
甄子非好像总能看出别人的心思,他又在心中满意地笑了一笑。
这甄一的确是他的儿子,只不过却不是他将红娘子驼回来的。
红娘子又问道:“那在一旁戏耍的女孩儿便是您的孙女?”
甄子非道:“是啊,她才十八,叫甄妞儿,倒是个练武的奇才。”
红娘子道:“为何不见甄一的夫人?”
甄子非道:“可怜我儿子命里克妻,他的夫人在生妞儿的时候便死去了。”
他顿了一会儿,又道:“雪儿啊,倘若我哪天不在了,还需你好好照顾我的儿子、孙女儿。”
红娘子笑着道:“师父,您这般武学,至少也要活个一百岁。”
甄子非叹息道:“武学高又能如何呢?人总归有一死。”
红娘子不再作什么回答,她已不能够再说些什么,忽地又说道:“师父啊,我还有个徒弟必定在等着我回去。”
甄子非“嗬嗬”笑了两声,道:“就是那红小娘子罢?”
红娘子微笑道:“是啊。”
甄子非道:“你莫要担心,我已派人去将她请了来。”
红娘子忽然惊讶地看着甄子非,道:“那师父您可知这世上无情花的毒如何解?”
甄子非也微微惊讶了一下,问道:“莫非这红小娘子中了这种毒?”
红娘子点点头,道:“是啊,正是九芙蓉下的毒。”
甄子非道:“九芙蓉?这人果然不可小觑,他如今竟已练出这种毒了!”
红娘子哀叹一声,道:“我徒儿心中的人儿也正是九芙蓉的儿子。”
甄子非惊讶道:“莫非这九重生不是你的儿子?”
红娘子有些失神地摇摇头,道:“不是,我并无子嗣。”
甄子非道:“那这九重生究竟是谁的孩子?”
红娘子道:“不知。”
甄子非叹道:“你们师徒竟都栽在他父子俩的心头上。”
红娘子有些不好意思,不再说话,又呆呆地望着前方。
甄子非不再打扰她,道:“这里石块太凉,我一个老头子就先回屋子里去了。”
红娘子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这里地方的确很奇妙,四面环山,奇高无比。
看不穿山头后面有什么东西,总令人有些遐想。
她这两天也在这里四处走动,但她竟见不到一个出口。
避世隐居,这里的确是个世外桃源般的存在。
甄子非虽说自己是老头子,但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服老,那十几里之遥他竟跃出几步便到了。
甄一早已进厨房去生火准备饭食,甄妞儿看到自己的爷爷已回来了,急切地跑过去,叫道:“爷爷。”
声音娇滴滴的,着实讨喜。
甄子非眯着眼睛摸摸她的头,问道:“今日可有好好练功了?”
甄妞儿道:“练了,爷爷教我的我都会啦!就连你那铁筷子我都会使了呢。”
甄子非满意地点点头,道:“去把你安儿妹妹叫过来。”
甄妞儿有点扭捏地撅了撅嘴巴,抱怨道:“爷爷你又要我去扶摇庄了,那里可离这里一百多里呢!”
甄子非笑道:“扶摇庄也是幽虚谷的,快去罢!”
甄妞儿又撅了撅嘴巴不再说什么,直直地拔腿向后头跑去。
甄子非又高声喊道:“不准骑马,我要看看你轻功如何了!”
甄一听见声音,也跑出来,对着他的女儿喊道:“可不许再骗你爷爷啦,不准骑马。”
甄妞儿回头做了个鬼脸,回答道:“知道啦,爷爷、爹爹,我知道啦!我的轻功都快赶超爷爷啦,那马儿都没我快呢!”
甄子非满意地笑了一笑,对甄一道:“一啊,过不了多时,这妞儿必定能在江湖中掀起一番风雨了。”
甄一笑道:“是啊,只是她不肯好好与我学这易容术,说我这易容术又麻烦又浪费时间的。”说罢,又笑着叹了一声气,但心里却对他这个女儿极其宠溺。
甄子非微微皱起眉头,道:“她还不肯学吗?待她回来必定要叫她好好学。”
甄一道:“是了,爹,纵然这小丫头武功再好,没点心机出去江湖也难以立足啊。”
甄子非笑道:“你这当爹的却比我这当爷爷的还不了解她呢,你莫要瞧着她小,鬼灵精怪得很呐!”
甄一“哈哈”笑了两声,道:“她这一寸半黑芒练到什么程度了?”
甄子非道:“她呀,都已练到‘一鹰直落而未觉’咯,便是差最后一招‘落双而不扰其他’了。”
甄一微笑道:“不想我竟有这般天赋的女儿。”他顿了一顿,又有些担忧起来,道:“但她生性顽劣,恐她会到处惹是生非,这次却不知她又要上哪里去了。”
甄子非摇摇头,道:“随她去罢,多见些江湖事也好。”
甄一忽又问道:“那红娘子的黑芒使得如何?”
甄子非叹道:“她恐怕早已使得神乎其神。”
甄一道:“那她的徒儿……”
甄子非还未待他说完,叹息了一声,道:“那红小娘子竟不是你我能想象的,不知来历,又长得一副好皮囊,单凭她那张脸,都要惹得江湖人竞相赴死。”
甄一不由得惊讶道:“妞儿也比不上她?”
甄子非感叹道:“妞儿虽生得灵巧,却也不及她的十分之一啊。”
甄一睁大眼睛,道:“那扶摇庄的安儿都不及妞儿,岂不是要被看出破绽?”
甄子非摸了摸胡子,点点头,道:“必不能让她们相处过久。”
甄一叹道:“不想我手中还会出现这么不好的作品来。”
甄子非道:“也不怪你,只怨那红小娘子太过神秘。”
甄一思虑一番,又道:“那她没有什么软肋?”
甄子非堆起满脸的笑意,道:“是人都会有软肋,她的软肋便是喜欢九芙蓉的儿子了,还中了无情花的毒。”
甄一也会心地笑起来,忽地想起厨房还有饭食煮着,忙慌地跑了进去。
甄子非望着四面的山,又看看红娘子的背影,不由得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