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和林唱在学校门口的租书店里又看见那个穿绿格子裤子滑板鞋斜戴着棒球帽的男孩子了，他过来租《七龙珠》漫画，就排在我们前面，我看得到他借记卡上的名字，程小北。我最近在看一本书，叫《青春的伤口》，里面的那个男孩子叫陈小北，和他只差一个字。
从租书店出来的时候，发现他还没有走，抱着刚刚租的漫画站在街对面的站牌旁边等车，我和林唱骑着单车呼啸着从他面前穿过去，我看见他抬起头来朝我们看，然后公车就开过来了。回家的路上，林唱突然问我，那个男生的单眼皮是不是特别像宋承宪。我说，才不会呢，宋承宪不是单眼皮，他是内双。林唱就不说话了，我就努力地回想那个男生的眼睛，穿过站牌的时候，是看向我，还是林唱。
第二天去租书店的时候，林唱就租了那本《七龙珠》，我前几天租的那本《青春的伤口》，已经看完了，但我舍不得还，喜欢极了那本书。于是两个人就躺在租书店对面的小公园的草地上看书。已经是秋天了，天又高又远，阳光特别温暖，远处的几棵桂花树也开起来了，一阵一阵的清香。
林唱翻了几页，就把书一扔，爬到我的旁边来。我就合上书，陪她聊天。她问我，为什么租书店的那个男生会喜欢看《七龙珠》呢，一点也不好看。我说，也许那是男生的世界，我们不懂。林唱沉默了半天就又把书拣回来，继续看。
不好看，你还看？我骂她。
我想懂他的世界。林唱说。
我就又躺下来，打开《青春的伤口》，看书里面那个叫陈小北的男孩子的故事。
2．
林唱是在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告诉我她喜欢程小北的，而且她查了他很久。他叫程小北，O型，白羊座，99 8班，学校街舞社的，喜欢吃芒果和樱桃，跳舞的时候喜欢放何韵诗的《小步舞曲》。
我也是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才答应陪林唱去学校后面的空教室偷看程小北练舞的。天特别黑，我们爬在空教室后面的假山石上朝里面看，可是什么都看不见。只听见叮叮咚咚的《小步舞曲》，和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我说，我们走吧，什么也看不见。林唱不肯，说是想听他跳舞时候的脚步声。
林唱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突然就疼了一下。我看见黑暗里，她像只小猫一样绻在假山石上，那么仔细地在听。
后来音乐关掉了，脚步声停止了，空教室的灯也熄灭了，她还坐在假山石上不肯走。她说，为什么我喜欢他，却又不敢告诉他。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我。
回去的路上，起风了，我们拼命地蹬着脚踏车，路过解放桥的时候，我看见巨大的广告牌上显示着气温21度，昨天还是22度，前天是23度。林唱说，起风了，温度计也冷呢。
3．
那本《青春的伤口》我终就是还回了租书店，还书的那天，又遇见程小北，我看见他拿起我刚刚放在书架上的《青春的伤口》去登记，然后抱着走远了。
我去书架上翻《七龙珠》，可是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问老板，老板查了所有的借记卡，说是被人借走很多天了，一直没有还回来，我看见借记卡上的名字是林唱。
从书店出来，我就一个人推着车慢慢地走，快要圣诞节了，路旁的店铺门口摆满了魁梧的圣诞树和金橘树，橱窗玻璃上也喷满了铃铛和歪歪扭扭的英文，路过卖圣诞卡的铺子的时候，我买了许多的卡和一支可以用来写字的泡沫喷枪。
给林唱的卡，是那张我最喜欢的几米卡，上面画着《恋之风景》里的登嬴梨雪。我在上面写：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只是单翼的天使，只有拥抱，才能飞翔……这是我在《青春的伤口》里看到的一句话，特别喜欢。
只是我不知道，该不该把卡送给林唱，因为我们已经有一个星期都不讲话了。那天在路上，她写了一封情书，想让我帮她送给程小北。可是我不想，也不愿意。到十字路口的时候，她就加速度拐向另一个方向了。
天那么黑，云那么底，怕是等不到圣诞节就会下雪了，我把单车靠在天桥底下柱子上，然后用泡沫喷枪在墙上喷了一个大大的雪人，特别特别像去年我和林唱一起堆在小公园的那一个。
4．
我还是赶在圣诞节之前把那张卡送给了林唱，我说，我帮你送信给他啊。她就笑了。
我在租书店门口等到程小北，把那封叠成心形的信交给他。我说，我的朋友想认识你，这是她给你的信。
等我从租书店出来的时候，他和几个男生还站在街对面的公交站牌下面等车，不知道是因为林唱的信叠得太复杂，还是他太笨蛋，他拆了半天也没有拆开，其他几个男生也在帮他。我骑着单车穿过他面前的时候，几个男生就冲我吹很嘹亮的口哨，还嘿嘿地坏笑。
第二天下早课的时候，学校的广播突然在喊：998班程小北，008班董芸，请速到训导处，请速到训导处……
我们到了之后才知道，有人把我昨天给程小北的信贴在教学楼走廊的地上，我看见那封信的署名，居然是董芸。他说，对不起，信不是我贴的。我说，信不是我写的。
信大概是用瞬干胶粘上去的，我们撕了半天都撕不掉，我就站起来用脚踢，他也站起来用脚踢，雪后初晴，阳光斜过廊檐，我们便踢踢踏踏地站在光影里，楼上有好事的男生，把听力教室的录音机打开，放何韵诗的《小步舞曲》。
5．
为什么用我的名字写信？你说话啊，你说话啊……上英文课的时候我不停地问她，可是她却不肯说话，英文老师转过来要我们注意听课。我还是在问，她便罚我们站出去。
我们站在走廊里，她还是不肯说话，我再问，她就哭了。于是，我没再问过，她也没再跟我说过话。
在租书店的时候，又遇见程小北，他说，我不租书，我是来等你的。我不说话，还了书就走。他跟出来说，你给我写信，为什么又不跟我说话。我说，信不是我写的，是林唱写的，是她喜欢你，不是我喜欢你，我不喜欢你。我看见他失望地转身走了，已经过了深秋，梧桐叶子在他身后落满一地。
圣诞节之后，便是新年，圣诞节之前买的那支泡沫喷枪还没有用完，路过天桥的时候，我又画了一个雪人，记得往年的时候，每个新年那几天都会下一场大雪，特别大特别大，铺天盖地的那种，而每年的新年的那几天，我和林唱都会天天粘在一起，等下雪。
除夕的那天晚上，窗外的焰火呼啸着划破寂静的天空，我站在窗前，可以看得见我们一起长大的小学校，砖红的跑道，枯黄的球场，年轻又空旷。我把脸贴在窗玻璃上，家里的暖气开得很足，玻璃上就满是水气，伸出手指，划一下，便会出现清晰的一道痕迹，大朵大朵干净的雪花从眼前飘过，只是手指划过的地方，会有大颗的水滴滑过我映在窗玻璃上的影子，像是我在流泪。
6．
快12点的时候，窗外的焰火放的发疯，春节晚会开始倒计时了，一年的时光一转眼就要没了。手机突然在响，是林唱的短信，她说，董芸，我在学校附近的天桥底下等你。
等我赶到的时候，她已经在了，拿了一支泡沫喷枪在我画的雪人旁边又画了一个雪人。她说，圣诞节那天，路过天桥的时候，我看见这个雪人，长得特别像他，我就知道是你画的了，而且我去租书店找那本你看过的《青春的伤口》，可是没找到，老板说，被人借走很久了，一直没有还回来，我看见借记卡上的名字是程小北，所以写那封情书的时候，我就署了你的名字。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把从家里带出来的满满一袋子焰火从车筐里拿出来。两个人抱着焰火跑到天桥上面，雪还没有停，我们就穿着厚厚大大的羽绒服燃着焰火在雪地里跌跌撞撞地跑，对面街的酒吧居然在午夜放起了音乐，是何韵诗的《小步舞曲》。
我们相互搀扶着，踢踢踏踏地在雪地里踩出了秋天的时候躲在假山石上听到的舞步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