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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回来几天之后,为了避免妈妈爸爸一见她,就问她许多她无从回答的问题,她经常将自己锁在小书房里面。现在的书房本是小二原来的房间,她当时的房间正对着小二的房间,却要比这个小书房大出好几倍。不过随着她的嫁人,小二便搬到了她的房间里面,可以名正言顺地拥有自己的房间和书房了。

她看见书房里面泛黄的咖啡色书柜,还保留着自己高中时候的书籍。总算有些庆幸,能够看见一点熟悉的事物。随即她拿起一本地理书,坐在了小小的沙发上翻阅起来。在这间小小的书房里面,除去一个小书柜、一张小桌子、一个小沙发,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家具了。原本小二睡在这里面的时候,就只有一张小小的单人床和那张小书桌。而因为床的占地面积还是比较大,所以放在房间门门口的书桌也只能勉勉强强塞到床和墙之间。于是那个时候,小二只能坐在床上,趴在书桌上写作业,而他房间的门自然也就关不了。而在小二房间旁边的一间房子是厕所,每当深夜,姚锦妍起来上厕所的时候,都可以看见弟弟躺在床上睡觉的样子。小二也总是会被正对他的一片光芒给弄醒。

不过现在这间小小的房间被设成一个小小的书房之后,由于老旧的家具都泛黄了,看起来却有几分温馨的色彩。姚锦妍盖着小被子,坐在沙发上看着高三时候的笔记,发现自己那个时候上课经常打瞌睡,笔记上前一排字迹还算公正,第二排便开始寥寥草草了,接着第三排简直就是乱画圈圈了。以至于背笔记的时候,她总是找别人的借来看。

当她翻看着她最讨厌的一本笔记,数学的错题集时,笔记本中突然掉出现在、一张纸,纸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草稿,是由两种不同颜色的墨水写着的。一种是黑色,一种是蓝色。她知道,黑色是她写的,蓝色则是王杰写的。

那个时候,她一有不会的题就向王杰请教。作为数学课代表的王杰,英语很差,不过数学从来就没有下过120分。他也挺愿意帮助班里面一些数学成绩比较弱的同学,总是在给他们讲解一道数学题的时候,先画出几何图形或者函数图像来。姚锦妍也会有模有样地跟着王杰一起,在草稿纸上任意地画图形、做标记、解算数。

按照老师的要求,她会将每一张草稿纸保留在错题集里面。在每次检查学生们错题集的同时,老师便可以看见他们解题的思考。教数学的老头认为这样才是正真将错题改正过来,再写一遍的意义。

不过,一次,数学课代表们在周一收错题集的时候,姚锦妍却拼命地翻看着自己错题集里面的一张草稿纸,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东西落在了错题集里面。当王杰来到她的身边,准备收取她的错题集时,她忙将最后几页的那张草稿纸取了出来。顺手才将错题集拿给王杰。王杰却疑惑地望着她,撅起嘴巴向她问道这是为何。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直到男生从自己身边走开之后,她才将那已被自己揉成一团的草稿纸,重新捋开。看着上面凌乱的草稿上,有着几排由蓝笔、黑笔共同书写的几句话,大呼一口气之后,将草稿纸放进了她自己的文具盒里。

此刻,她手中拿着的这张草稿纸,正是她当时所焦急找寻的。在纸上唯一一片小小的空白处,黑笔写了一排字:“周六有空吗?我帮你补习英语吧?”蓝笔接着第二排写道:“不用了,谢谢。”接着黑笔在第三排写道:“为什么?”蓝笔又在第四排写道:“因为我要帮你补数学啊,时间可能不够用。”黑笔没有继续写下去了。看着这短短几排字的姚锦妍,觉得仿佛那正像是昨天的事一样。她清楚记得,当她看见男生写出这句话之后,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羞红了脸,看着噘着嘴,望着她的男生。目光中没有不好意思,也没有畏惧与喜悦,仅仅有的便是由内而外所发出来的正义感。

她看着这张纸,不知不觉之中又开始抖动着嘴唇,流出了眼泪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男生,她就非常想要见到他。关于自己所记得的东西,无时无刻都会有他的身影,但是他却缺席于自己现在亲眼所见到的生活之中。这样导致了姚锦妍感觉自己已处在了两个极端之中,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从她脑海中冒出:要么这个男生是真实的,而其他一切都并不存在;要么就是自己身处的现实生活,根本就不存在这个男生。

她闭上了眼,努力地回想着高考时候的事,她在自己的意识之中寻找着破碎记忆之外的事情,她多希望能够回想起高考之后的事,哪怕是一丝念想也能给她带来极大的喜悦,但是她不能,她拼命想、用力想,还是不知道高考之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和男生又是怎么一回事。对于她来说,那份碎落的记忆已经演变成了一个未来,一个已定的未来结局。她根本就不可能想象得到高考之后的事,更确切地来说,她脑中的海马体所受损后导致的直接迫害便是,她这10年的记忆就像是被砸烂了的玻璃碎片,随风飘散,再也找不回来了。因此那一块的空缺靠她自己是根本不可能弥补的。这也是为什么她始终都想象不出来男生未来是什么样子。另一方面,她总是把现在的自己和18岁时候的记忆联系起来,使得自己感觉仿佛在穿越未来之际,更是将脑海内的一切串联一片,迷乱中给她造成了无数的错觉。

这种错觉正像是某一天一个女人正在金融广场里逛着商场,购买着奢侈昂贵的物品之后,因为广场实在太大,她竟然迷路了。于是她试图用手机导航,找出一条熟悉的路,走出去,走到大马路上。结果她走着走着,当真走了出去。可是等她抬头,看四周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置身于一个陌生而落魄的地域。在她的身后还是银色金属所架构的极为现代感的门廊,而在她的身前却是一条摆放着垃圾、老猫乱窜的小街道。更让她吃惊的是,街道的那端,着落的平房里面,一个打开着的木门之内,依稀可见黑暗光线之下,一个狭窄的空间里面,什么都有,应有尽有。这不是丰盛,而是杂乱拥挤与贫实。而她正处于这两个极端之中,她能不感到晕头转向而落差极大吗?甚至她的内心可能会被无源可寻却无处不在的恐惧与震惊所占满。

姚锦妍放下了数学笔记本。她站了起来,翻动起书架上任何一切关于自己的东西。她试图想要去寻找那些老旧却又暂新的东西,以此来查看任何一丝有关男生的痕迹。她翻开了书柜上各式各类的书,用心查看着每一页,期望能够像刚才一样,在无意之间发现一点有用的东西。然而她越是着急,似乎就越找不到任何东西。接着,她使劲晃了晃手中所拿的书籍。

一张券掉了在了地上。她快速地捡了起来,才发现,那是她第一次去电影院看电影时候所买的票了。那是高一的时候,她和三个好朋友一起约在市中心的电影院看一场电影。为了去看大家能坐在一起看的电影,她还费尽了心思,在爸爸的手机上查找路线、攒了将近1个月的零花钱,去看真正的美国大片《后天》。虽然电影票价对于她来说很贵,但是她清楚地记得那时候在那么大的屏幕前看着视觉冲击力非常震撼的未来科幻电影,她觉得自己身临其境,值得花那么多价格去体验了一把。

然而,现在看一场电影价格便宜了不少,而且3D、4D新技术对观众的视觉冲击力更加的大。看着这张画有白雪地的电影票,她觉得那个时候,真是有意思。虽然很累,但是她有自己每天所期待的事。在她攒钱的一个月中,和朋友们一起看一场电影成了她的一件心事,一件直所期待的事情。那时,她不停把这件事记挂在嘴边,更是每夜睡觉所希望梦到的场景。现在看来何其普通的事,却成为了以前那个时候,她因之不能平静内心的原因。

她两手趴在了小书柜的柜台上,努力地回想着在她记忆之中一年前的事。突然,妈妈推门而入,对着她说道:“妍儿啊,咋个回事嘛,咋回来了就只晓得往这里面跑喃?你给妈妈说嘛,你和纶纶到底咋个回事嘛?你到你们学校请假没有哦?”她被妈妈推门的动作惊吓到了,猛地抬起了头。一见妈妈又是那副及其着急的姿态,烦躁不已涌上了她心头。她搓了搓手,将手放在了嘴边呼了口热气,含糊地回答道:“请了啊,就那样呗。”妈妈看着她缩头缩脚地模样,拉住了她的手,想要将她拖出来,还一面说:“你冷嘛,就不要在那间房子里面了嘛,哎呀,到客厅去嘛,我开了空调的。”她本想松开妈妈的手,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只有被妈妈拉了出来。不情不愿地嚷道:“哎呀,我不冷。”

姚锦妍坐在了老式的真皮沙发上,但是她不敢抬头看妈妈一眼。妈妈也坐了下来,两手握着杯热水递给了姚锦妍嘱咐说:“你要多喝水啊!从小就不喜欢喝水,你看嘛你嘛,现在变得又瘦又干。”姚锦妍接过热水,敷衍地点了点头。还没有等她将口中的水咽下去,妈妈就等不及询问她说:“你咋个结了婚都不晓得回来了嗦?前两年过年都不回来,你是有好忙嘛?今年回来了呢,咋个又不和纶纶一起喃?你们到底是不是吵架了嘛?我听你爸说,你这几个月连钱都不寄回来了?到底出啥子事了嘛?”听妈妈这么一说,她仿佛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并且她意识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临走前,李力纶告诉了她,他向她的支付宝里面转了一笔钱,让她回来时用。这么说来,她猜想自己的资金也归李力纶管。而对于处于高中记忆的她来说,每个星期都是爸爸在给自己饭前和零花钱。到现在,她却并没有搞清楚如何合理分配自己的钱财。更不用说弄懂夫妻二人平时的财产分配问题了。

她看着妈妈没有说话,两眼不停地转动着。姚锦妍在脑中不断地重新思索着自己现在的定位。她暗想,听妈妈的话语,她现在已经不是个向大人伸手的学生了,而是要给爸爸妈妈钱了。想到这里,她不禁傻笑起来,自忖自己好有成就感。接着,她打开了手机,直接点进了支付宝。看着账户余额的数字,她做出了一副惊恐地表情,随着她“哇”的一声,妈妈看着姚锦妍整张脸似乎都要笑开了花,神情已经完全融于此刻的心情而僵住了。“发达了!这下我发达了!”看着账户余额的几个零,她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语起来。坐在一旁的妈妈完全搞不懂情况,咽了口气,摇了摇她的身子重复着刚才的话题,不依不饶地问同样的问题。似乎得不到女儿的答案,妈妈是绝不会放心。

顿时,她豁然开朗,鼓起她那两块高耸的苹果肌,笑眯眯地看着妈妈,拍了拍胸膛说:“哎呀,你就放心吧!我没得事!你是不是要钱嘛?我给你嘛?你要要多少嘛?”妈妈叹了口气,两片眉毛都快皱到了一起,感叹道:“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我们只是说,看到你每个月都要主动打钱给我们,这几个月都没打了,这儿(现在)又回来了,就想问是不是你,娃娃(本人)在那边出了啥子事了,纶纶对你不好嗦?”她没多想,底气十足地对妈妈说:“哎呀,好得很哦!好得很!我们关系还不赖!”说罢,她突然又蒙住了嘴巴,两只眼不由地瞪得老大了。

她发现她被自己的言语给吓坏了,刹那间,她深深地明白了,自己当初为何心甘情愿要嫁给李力纶的本质道理了。她在心里面猛烈地反问自己:“难道我和他结婚就是看上了他能够负担得了我?我们之间的关系难道真的建立在这层物质基础上?”她快速拿起手机,又看了看支付宝余额显示的数字,却又情不自禁大吼道:“可是真的好棒!”她站了起来,为自己矛盾的内心感到惊讶。

一无所知的她甚至怀疑李力纶是不是转错了钱。在她的脑海之中,这笔钱远远不止可以够她买很多双运动鞋、很多衣服、吃很多次食堂的饭菜了,根据她现在的观念,这笔钱已经可以让她生活一年多了。然而她却不知道这只够28岁的她和李力纶生活一个月。对于28岁的她来说,这笔钱却仅够她买一款她所一直想要的包。此刻的她却因为看到这个数字,高兴地不得了。

最终,她还是没有正面回答妈妈的问题,一个人拿着手机,两眼无神地走向了自己以前的那个房间。由于小二上大学了,也没有经常回家,所以姚锦妍暂时住到了小二的房间里。当她关上门之后,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她看着正对着她的那扇窗户外,寒风不停地呼啸着,而干枯的树枝随风摇曳的画面令她感到及其不安。她的脑海中出现了李力纶的影子。她没有想到的是,离开他之后,她还是会想到他,甚至纯粹的原因就在于他给她提供的物质基础。李力纶呆呆微笑的面容不停地浮现在她的眼前,而他那低沉的声音也会时不时地在她耳边响起。

她蹲在了地上,靠着墙,抱着双膝,仍然呆望着窗户外苍白的天空。她想,如果她的记忆中没有王杰;如果自己不会去看那些日记,她也许会老老实实面对自己28岁的生活。但一想到男生,她便会不自觉地去怨恨自己的丈夫,厌烦自己的生活。她捏了捏自己的鼻子,以免会不由自主地变酸,促使眼睛落泪。她又想,他给她这笔钱是什么意思呢?毕竟这笔钱迟早还是会被用光。而对于她的离开,他本可以视而不管,也不用给她一分钱的,因为她没有想到过要回去。她念叨着李力纶的名字,发现自己竟然变成了一个无所事事的女人。她明白,在用光这笔钱之前,她必须得找到一份工作才行。她知道她是瞒不了父母多久的,她得找个机会告诉他们,她不再会回到浙江。

她站了起来,摇了摇头,决定不再多想。于是她拿出了手机,准备联系李玺,约她出来大吃一顿。却发现在这间房间里面,手机居然没有信号。顿时,她抬起头,撅起嘴,环顾着自己曾经的房间。也不知道手机没有信号是因为她们的住宅区已经老旧了,还是因为地域的原因,毕竟她在夫妻二人的公寓中,并没有遇见这种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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