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芷蓉伸出头朝龙柬看了看。
一身幞头行腿，都头装扮。
只怕在有虞县城门，就要被押到衙门问审了。
“到这儿就可以了，只是晚上你歇哪儿，那路上也没有个客栈！”
李姐就解了绑，一跃而下，苏芷蓉也慢慢下了车。
龙柬把缰绳一放：“我们那口饭不好吃的，时常在外面留歇，经常几天几夜也回不去，都习惯了，到哪儿都一样，倒没咋住客栈的习惯！”
苏芷蓉情知是龙柬为了安慰自已说的话，嘴巴动了动，也不知说什么。
李姐在一旁冷不丁说了句：“怪不得，昨日坟场睡这么香！”
苏芷蓉一愣。
龙柬就冷眼瞧着她：“难不成你半夜上去过？”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
“……”
“红光满面！”
龙柬摸了摸面颊。
李姐哭丧着脸：“我还以为你们晚间会下来，一直等一直等，结果到半夜，鬼哭狼嚎的！”
“呃，怪不得脸色这么难看！”
苏芷蓉近前，打量了一番。
李姐赶紧捧着脸：“难看吗，难看吗？”
苏芷蓉就回头对龙柬说了句：“回去吧，麻烦给顾少府带个话，就说我伤已好了，太麻烦他了！”
龙柬神情里有些依依不舍。
李姐早跑到前头去了。
苏芷蓉笑了笑，摆摆手，朝城门走去。
快进城了，一回头，马车还在原地，就又摆了摆手，随着几个挑担的乡下人一起进去了。
城门口倒没人拦着，不知为什么，这回，两军士直愣愣地站着，眼睛也不朝这边瞟一下。
苏芷蓉走到城里，又折回来，见那马车已经走了，方才放下心来，朝里去了。
“师傅倒挺担心他的！”
李姐叉着腰。
“人家千里迢迢送我们，总得有点感恩之心吧！”
“呃！”
“这是第一课，修习一下！”
“是，师傅！”
“跟紧了，别乱跑！”
“是，师傅！”
“你那身蛮力，别磕着伤着人了！”
“是，师傅！”
“能不能说点别的！”
“是，师傅！”
苏芷蓉有些生无可恋。
“师傅，县城就是县城，都到晚上了，还有这么多人也！”
终于说句不一样的话了。
“那当然！”
苏芷蓉想说说现代都市，路灯，广告箱什么的。
还是憋着吧！
以李姐的智商，那是给自已找麻烦。
“桔子，柚子，烤红薯，烧饼，馒头，煎小鱼……”
这集上有千百种声音，可苏芷蓉就听到这些，还有自已肚子咕咕的声音。
“哇噻，师傅，你瞧瞧，那边的炊饼好大好圆，还加芝麻的，那边还有各色干货，好齐全呢，好大的馒头，好香的油条……”
“哧溜！”一声，好像有谁流口水。
“去买撒！”
“我没钱，师傅，你有钱没？”
苏芷蓉摸了摸，一个铜板儿也没有。
“你拜师不是光为了吃的吧？”
“我老吃不饱！”
“滚！”
苏芷蓉寻思先往衙门去找云飞扬，楚儿应该在他那里。
看楚儿身上还有什么值钱的没有！
先把肚皮填饱再说。
哎呀，还真是人是铁，饭是刚，一餐不吃饿得慌。
“李姐，李姐！”
咦，怎么不见了！
不远处，一群人粗桶似的围成一堆，苏芷蓉挤了过去。
“我们醉仙楼的菜都是一等一的，刘妈妈，咱都做了多少年的生意了，你还拿这种变色的菜叶子来诓我赵一刀！”
一个大肚汉子，左手一把刀，右手叉着腰，身上系个油腻腻的围裙。
是谁呢，好熟悉！
也好理直气壮。
苏芷蓉朝她对面一看，登时就有些不齿。
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妈妈，头上裹着旧布条子，身上褐色外套上全是污点子，好可怜的样子。
老妈妈蹲在地上，一块一块地捡拾散落的菜叶子，满是委屈地说：“他赵大爷，你也不早些来拿，我就一直在这儿等着，可不，菜都等焉了！”
“刘妈妈，您这么一说，这满大街谁不骂我赵一刀不是人！”
呵呵，赵一刀。
苏芷蓉想起来了，原来是那天去奶妈家问路的那人。
他似乎着急了：“您这菜可不是等焉的，我先前让小赵子过来买，您说价钱太便宜，这会子买不掉了又扯着我，您可不能这么坑我！”
看样子，这赵一刀倒是不坏，内里还有其它的原因。
苏芷蓉就当起了吃瓜群众。
“刘妈妈，您老在家享福得了，还卖这菜供您那混账儿子赌博，街里街坊的，你老人家也忒不地道了点儿，咱们谁不知道老赵是个心直口快的老实人，他可怜您，您连他都坑了！”
旁边看热闹的起了哄。
当然，这里没有苏芷蓉。
但有一个声音很高吭，也很熟悉。
“就是，就是！”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应和着。
“李姐！”
苏芷蓉寻着声音挤了过去。
赵一刀那洪亮的声音就覆盖了耳朵：“刘妈妈，您这个样子，我以后可没法买你的菜了！”
“不买，不买！”
“呃，李姐，你小点声！”
苏芷蓉一把扯住她。
“师傅，你是从哪儿钻出来的？”
“不许乱跑乱挤，这是拜师修习第二课！”
刚才挤那一下，苏芷蓉已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呃，这个！”
“不同意就回古柳村！”
“同意，同意，一万个同意！”
“咱办正事去！”
“是，师傅！”
其实吧，说这句的时候，证明李姐已经有点正常了。
苏芷蓉就松了口气。
刘妈妈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赵大爷，您可不能这么欺负我老婆子，我这一家子，他老子死得早，儿子又没出息，我这把老骨头不扎挣扎挣，只怕没活路了！”抹了抹眼角，又道：“这菜焉是焉了点，也还吃得，这样，就一个铜板儿一把，您可怜可怜我这老婆子得了！”
呃，好像很可怜。
这世上，可怜的人不止她一个。
想起自已，苏芷蓉叹了口气。
“师傅，我这不是跟着你了吗！”
李姐有些惶恐。
“这，可这没法用！”赵一刀声音虚虚的，但还是听得到。
“咱走吧！”
等等，李姐不见了。
然后，她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这样的菜能炒出上好的菜来！”
苏芷蓉又挤了进去。
“这是我师傅！”
李姐把人往两边一分，苏芷蓉就被提了出来，头发蓬乱，脸面通红，衣衫不整。
“就这么说吧，天上飞的，海里游的，地上爬的，只要能吃的，对我师傅来说，都是小意思！”
“什么意思？”
苏芷蓉就从头发缝里看去。
吃瓜，喝水，打酱油的群众们，包括赵一刀都是一脸的迷茫。
“哎呀，做菜呀，做好吃的呀！”
李姐耐着性子解释。
“徒弟！”
苏芷蓉忍无可忍：“你先放我下来再说！”
“是，师傅！”
“通！”地一声，苏芷蓉从地上爬起来，拍拍灰土，然后就看到众人脸上写着大大的三个字：不相信。
竟敢小瞧咱技校高材生的本事。
苏芷蓉昂首挺胸：“我要能炒出来呢！”
“去去去！”赵一刀对苏芷蓉摆了摆手：“小姑娘回家去，别在这儿起哄！”
“我师傅可不是起哄！”李姐得瑟地说：“就连我这古柳村第一高手都得拜她为师，你们去想想！”接着朝大伙抛了一个电眼。
然后，大家就被电到了。
“赵师父八成是怕了人家姑娘不成！”
群情愤涌，激情澎湃。
“怕什么！”赵一刀一拍胸头，太油，粘住了，扯了两下：“让我赵某怕的人还没有出生呢！”
“既然这样，我就当场给你炒个！”苏芷蓉很自信。
小样，分分钟钟都征服你。
李姐：“要是我师傅赢了呢！”
“那赵某拜这位姑娘为师！”赵一刀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
“哎呀，这也行，我是大徒弟，你就是二徒弟！”
苏芷皱了皱眉头，什么鬼！
“赵师父要拜姑娘为师啰！”
看样子，李姐电力效应还在发挥作用，群情仍旧很高昂。
“那敢情好，以后醉仙楼真的就是醉仙楼了，有仙女在上面，当然醉倒了！”
“好，走就走！”赵一刀一把提过刘妈妈的蓝子。
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不小心看了回热闹，怎么成了这样子！
苏芷蓉还没明白过来，就被众人推着往前走。
当然，还有李姐的口号：“师傅必胜，师傅必胜！”
“姑娘要在哪里做呢！”一个声音传来，是赵一刀的。
苏芷蓉还在迷糊，就有人代着回答了：“还哪儿呢，不就到醉仙楼么！”
“那敢情好！”赵一刀将刀往腰间一插，看着苏芷蓉：“姑娘要是炒不出来呢！”
苏芷蓉张了张嘴，想说我就不炒了，现在就走！
然而，这点说话的权利也被剥夺了。
“那我师傅就在醉仙楼免费做一个月伙计！”
“嗯！”赵一刀点点头：“这样也不错！”
“我，我什么都没说！”
声音淹没在众人的说话声里。
“我，想回去！”
没人听到。
“救命！”
脚步不停，一行人簇拥着往醉仙楼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