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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化茧成蝶

阿曼达出事了。

在戒毒所的第七天晚上,她难以忍受毒瘾发作,试图逃跑,被发现后趁监管人员不注意,从四楼正在维修的女卫生间窗户纵身跃下,香消玉殒。

戒毒所打来电话的时候是晚上7点多钟,宋云衡正和陈玫在散步。自从那天无意的赛跑开始,他们的关系无形中亲近了许多,几乎每天晚餐后都会一起散散步,偶尔还会在宋云衡办公室煮一壶咖啡聊聊天。

接完电话,宋云衡的脑袋轰的就炸了,头脑一片空白。陈玫看他的样子不对劲,问清楚什么事,便赶快打电话叫司机开车载宋云衡去戒毒所,看宋云衡崩溃的样子,陈玫有些不放心,也便跟着去了。

由于阿曼达跳楼后头部先着地,经过法医鉴定确认当场死亡,便不再送往医院,宋云衡和陈玫到了戒毒所的时候,正好看见阿曼达被推车运走,覆盖的白布被鲜血印得通红,而地上蔓延的鲜血更是让人触目惊心。

阿曼达到戒毒所,是宋云衡送去的,留下的联系方式也是他的,所以戒毒所第一时间通知的也是他。他们到达后通过阿曼达留下的手机找到了她父母的联系方式,通知了家属前来处理后事,阿曼达的父母将于近日到达。

等到处理完相关事宜回到工厂,已经是午夜了,宋云衡头痛欲裂,几乎有些连路都走不稳,陈玫送他回了房间,便想要离开,她知道这样的伤痛,没有言语可以安慰得了。

没想到宋云衡抬起头,有些虚弱地看着陈玫说:“可以留下来陪我聊聊吗?”他停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接着说:“算了,你也累了,还是回去休息吧。”

陈玫迟疑了一下,但最终还是走过来静静地坐在宋云衡身边,在这样的时候,或许说什么都是多余,这样的伤痛,只有时间才是最好的良药,也许自己能做的就只是静静地陪着他,也许静静的陪伴就是此刻最好的支持。

灯下的宋云衡似乎苍老了很多,看上去十分疲惫,也十分脆弱,这和陈玫印象里那个俊朗儒雅的董事长大相径庭,陈玫心里生出许多不忍与心疼,想要分担他的痛苦,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忽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篇文章,叫做《最深的爱是心疼》,讲的是当你深爱一个人的时候,也许不会表白,而是发自内心地心疼,在某种情况下,不敢表白是因为害怕说出来就变成了伤害和打扰,而小心翼翼的呵护和心疼才是最深的爱。她忽然有些微微的心惊,因为对宋云衡深深的心疼正是她此刻感受到的,这个平时俊朗儒雅的男人此刻的脆弱触动了她柔软的内心,让她想要挺身而出,为他遮风挡雨。

这是她第一次到宋云衡的卧室,房间不大但摆设十分高雅,线条简洁的大床和衣柜,靠窗放着电脑桌,除了打开的手提电脑,还放着几本《南怀瑾文集》。

她知道宋云衡有晚上喝咖啡的习惯,看到房屋一隅的咖啡机,便静静地起身为他煮了一壶。

捧着热咖啡,宋云衡似乎清醒了些,他斜躺在床上,陈玫拉开床边的毯子仔细地为他盖上。

“陈玫,你一定很好奇我和阿曼达之间的关系吧?”宋云衡一边小口地喝着咖啡,一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对阿曼达和宋云衡的关系,陈玫确实觉得有点奇怪,之前她见过阿曼达一次,这个女孩看上去时尚而个性、艳丽而颓废,似乎和宋云衡不是一类人,但看她和宋云衡之间的关系又似乎不简单,不过奇怪归奇怪,如果宋云衡不说,陈玫一辈子也不会问,陈玫永远学不会,更不忍在这样的当下用关怀做幌子而无耻地好奇,无情地发问。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最痛苦的时候,也许只有讲诉才是最好的的方式,宋云衡开始给陈玫讲诉他和阿曼达的点点滴滴,从他们的相识到相爱到分开,他讲得琐碎而平静,陈玫也听得理智而冷静。

“陈玫,你觉得,阿曼达今天的悲剧,是我造成的吗?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做错了?”讲完了自己和阿曼达的故事,宋云衡停了停,看着陈玫问。

从知道阿曼达的死讯到现在,宋云衡已经无数次问自己这个问题,如果不是自己坚持送阿曼达去戒毒所,或许她现在都还活得好好的,如果自己装作没有发现阿曼达有男人,没有发现阿曼达吸毒,或许今天的结局会完全不一样。

陈玫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宋云衡的问题,她想了想,这才轻声回答:“宋董,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你不可能为阿曼达的人生负责,她是成年人,懂得判断和决定,毕竟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觉得你为阿曼达做了很多,而且她对你也是充满感激,并没有半点怨恨。”陈玫看着宋云衡,斟词酌句地回答。

“真的吗?宋云衡似乎有些释然,“可是我在想,如果我对阿曼达多些关心多些陪伴,或者装作没有发现她吸毒,装作没有发现她有男人,或许就不是今天的结局了,也许她今天还好好活着。”

“宋董,我倒不那么觉得,就算你装作没有发现,总有一天该来的还是会来,人生本来就是一场修炼,就像你说的,不如意事常八九,能与人言无二三,你有你的难处,阿曼达有自己的选择,你当然也不应该为阿曼达的行为负责。”陈玫停了停,情不自禁地说“如果每个人遇到痛苦折磨都选择逃避,那我早就死了好几次了。”

陈玫最后这句话说得很小声,与其说是说给宋云衡听,还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但宋云衡还是听见了,他猛然抬起头看着陈玫。

“陈玫,我常常觉得,你也和我一样,是经过人生伤痛的,你愿意给我讲讲你的经历吗?”宋云衡说:“当然,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或者是会给你带来痛苦的话,不要勉强自己。”

听宋云衡那么说,陈玫终于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今天阿曼达的死,带给她空前绝后的震撼,特别是阿曼达血淋淋地被推走那一幕,深深刻在她脑子里,想必终身难忘。她想哭很久了,只是害怕自己难过的情绪影响到宋云衡才一直忍着,忍得很辛苦。

她有些后怕,事实上在她最痛苦的时候,也想过用死来逃避,从公开选拔考试到和丁晓军离婚,她曾经不止一百次想到过死,想要一了百了,但今天看到的那一幕,让她在痛苦之余又觉得幸庆,如果当时一念之差走了哪一步,那会让自己的亲人承担怎样的不能承受之重,宋云衡尚且如此,何况阿曼达的父母。

氤氲的咖啡香里,陈玫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经过这么多年,陈玫已经非常平静,但宋云衡却听得并不平静,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在陈玫美丽恬淡的外表下,有着那么多的伤痛,就连小小的丁叮,也经历了那么多伤心的往事,他有些震动,更有些心疼,既心疼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小丁叮,也心疼身边平静的看上去像在讲诉别人故事的陈玫。

讲诉完自己的故事,陈玫觉得如释重负,有一种全然放下重担的轻松感,从某种意思上来说,今天的故事与其说是讲给宋云衡听,不如说是讲给自己听,是对往事的一种梳理和放下。从公开选拔考试到和丁晓军离婚,陈玫一直知道自己在内心里一直还没有能真正接受,即便是最近也常常会冒出想要逃避的念头,一直以来她活得并不快乐,之所以坚持到今天,只是因为丁叮和父母,只是因为身上所负担的责任。

而今天阿曼达的惨剧,犹如醍醐灌顶,她幸庆自己当初并没有做傻事,她忽然觉得一个人想要逃避,死或许是一种选择,但绝不是好的选择,自己一了百了,却留下痛苦让爱自己的人承担,这只是自私和懦弱的表现,而真正内心强大的人,面对残酷的世界和不公的际遇,勇于坚持正确的选择,更懂得在残酷的世界里优雅地生活,勇敢而坚强,善良而慈悲。

她真的觉得自己是真正从阿曼达的去世中真正获得了重生,如果说昨天的陈玫是忧郁伤感的,那今天的自己已经化茧成蝶,变得坚强勇敢,百折不挠,充满了豁出自己去努力生活的勇气和力量。

这种变化微妙而神奇,只有陈玫自己才能体会,她一遍遍在心底告诉自己:昨日种种已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从今天起,自己将不负岁月,认真而快乐地度过每一天,不只为了自己所爱的人活着,也为自己活着,活得真实,活得精彩,活得义无反顾。

宋云衡感慨地看着陈玫,她的脸上流着泪,但眼里却闪着光,那是一种勇敢而坚强,慈悲而善良的光芒,充满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淡定和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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