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娃最先恢复了理智,他入情入理的话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可是,到哪儿去找呢?这几天警方已经把村前村后篦了个遍,有仁大伯他们还跑到一斗土那儿去找了,连虎军的影子都没见着。也有人担心虎军被猛兽吃了,但老虎已经绝迹,豺狗也只存在于老人们讲的“古”当中。就算有老虎,就算它吃人不吐骨头,它自己总得拉屎屙尿吧?一只老虎活着哪有这样水泡都不冒一个的?
细鬼们挠了半天的头,终于还是决定回梨花墟去找小牛和阿媚打听打听。
他们按计划直接来到小牛家。跟他们预料的一样,小牛家铁将军把门,下楼到手机超市给他打电话,老是说不在服务区,大家只好往小区外头走。梦圆灵机一动,问小区门口补皮鞋的老伯伯认不认识小牛。老伯伯说小牛不就是那个别人起床他睡觉、别人睡觉他起床的夜游神吗?
日死夜游哩,已经好多天没看见他了。这个崽,废喽!
老伯伯“当当当”地钉着鞋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细鬼们商量了一会儿,又踅回身到手机超市打阿媚的电话,阿媚肯定在睡觉,苦娃说了好久,她才弄明白。
小牛?小牛我也是大前天见过他,后来就没看到了。你们找他什么事啊?什么?虎军不见了?真的?我不晓得,没人跟我讲。找到了吗?
苦娃用了免提,大家注意到阿媚这时的声音倏地清醒起来。这个消息无疑让她吃惊,阿媚絮絮叨叨地问了许多细枝末节的问题,表态说她会尽全力打听虎军的下落。苦娃给她留了虎军家的电话,让她一有消息就打电话过去。阿媚自然连声答应,可细鬼们却觉得指望不了迷迷糊糊的阿媚姐,所以执意来到飞哥家找小牛。飞哥到县城开什么工商人士的代表大会去了,镇守家中的是永远沉着一张脸的板凳。见了苦娃他们,板凳像是不认识似的,只扫了一眼就埋头继续发信息。
板凳大叔好,我们找小牛哥哥,你能告诉我们他在哪儿吗?
小满的嘴最甜,饶是阴尸鬼一般的板凳,听了她脆生生、甜蜜蜜的声音,唇边也露出了一抹微笑。
他在桥头的“稻香茶馆”泡妞!小心你们两个别被他骗走了!他可是卵硬不认亲的骚公鸡啊!
板凳说罢喉咙里发出破锣般的笑声,满是烟垢的黑牙和他下巴上的胡子连成了一片,宛如一个张着黑口的怪兽。加上那股浓烈的狐臭,小满本能地闪到苦娃背后,皱起眉头拼命地抹着板凳喷来的口水。梦圆奇怪地瞅了他一会儿,然后认真地劝他早上要好好刷牙。
你的牙齿要是给虫蛀了,补起来要花好多钱的。
梦圆这句话好像一条热毛巾捂在冰冷的脸上,板凳觉得好舒服。
咯只妹仔以后会当家。几岁了?十二岁?我小崽十五岁,以后嫁给我屋里崽,怎么样?
板凳看样子是真的喜欢梦圆,居然从抽屉里扒拉出一包快烊的喜糖塞到梦圆手中。梦圆不想要,南瓜却不客气地抢了过去,笑嘻嘻地代梦圆谢了板凳,然后和多多嬉笑着跑出了飞哥家的大门。
你们这些好吃鬼!晓得几倒架子哟!这糖都快化了,食了要烂肠肚!
梦圆气呼呼地追出来,颊上像有一只鼻涕虫在蠕动,恶心死了。
南瓜、多多,就怪你们跑走了,要不板凳就不敢伸手去摸梦圆的脸。咦,苦娃呢?
小满见梦圆在板凳面前比自己吃香,心里酸溜溜的,本想借机讽刺梦圆几句,话说到一半,却发现苦娃不见了。她这一问大家才想起来,自从进了飞哥家就没看见苦娃的踪影。
要死哦,他会不会也被绑架了呀?
小满的想象力最丰富,她满脸惊恐的样子引起了南瓜的共鸣。
完了,苦娃也失踪了。南瓜说着嘴角一扁,眼瞅着就要哭来了,这时四处张望的梦圆兴奋地朝身后一指,众人扭头看见苦娃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
苦娃,你躲哪里去了?吓死人喽!
小满和梦圆的拳头齐齐地擂在苦娃的肩上,苦娃腼腆地任她们捶打,说他刚才到里院楼上去见了阿媚。
阿媚姐搞到情报了吗?
多多的眼睛蓦地一闪,众人的脸上浮出期盼的神态。苦娃摇摇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倏地蒙上了一层雾气。
哎呀,那我们还怎么找虎军呀?小满急得跺起脚来。
苦娃抹了下眼睛,说还是去找小牛哥吧。大家觉得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踅身来到桥头的稻香茶馆,找到了正在那儿打“二七王”的小牛。小牛他们其实是在赌牌,只不过以扑克牌代替钱数,事后结账,这样警察就没办法找他们的碴了。小牛的牌运肯定不好,俊脸上布满晦气。见了苦娃他们倒还客气,挤出了两朵有些苦涩的笑容。
站旁边看,不许说话!
小牛叮嘱完两句后又输了牌,他赶忙站起身说是要上厕所转运,然后叫多多帮他抓牌。
你这“多多”的名字叫得好,给我多抓些二七王啊!赢了钱请你们吃饭。
小牛说着吹了声响亮的呼哨,返身扯扯小满的马尾辫算是对她的招呼,然后转身往厕所走去。苦娃朝南瓜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即尾巴似的缀在他身后。“稻香茶馆”是以前的老房子改的,厕所在外头的院子里,中间要经过一条黑漆漆的走廊。小牛刚走出走廊,兜里的手机响了。
小牛边走边接电话。苦娃、南瓜蹑手蹑脚地跟着,这时小牛已经走到了院坪上,苦娃四处睃了两眼,赶忙躲到走廊门口的那堆柴垛背后。南瓜也要过去,被他用手势制止了。
小船一个人在那儿。好,我这就过去。这个,他跟我很熟,我就怕他听出是我!
小牛压低嗓音说的这几句话仿佛一瓢雪水浇在了苦娃头上,让他连打几个寒战。这时小牛已经挂了电话,气呼呼地推门走进那个男女共用的卫生间,把门摔得山响,显见得非常生气。苦娃“哧溜”一下溜进走廊,拽起南瓜飞跑进茶馆。
这个小牛拉金蛋去了?再不来就算他输!多多,你给我看看,抓到了好牌没有?
那几个牌友等得不耐烦,伸手去掀多多抓的牌。多多以前就爱打牌,近段时间又老到梨花墟来混,晓得不少门道。为了维护小牛,他收起牌,手牢牢地背在身后,那几个大人围着他打了几个转也没看到他的牌,有些愠怒,却又不好认真,只好转而说起了黄段子。梦圆和小满一听,捂着耳朵跑到吧台那边去看电视了。苦娃要拽多多走,哪知他的屁股跟上了铆钉似的,怎么也拉不动。
苦娃,你看!
原来多多手气好,给小牛抓了一手好牌,他想等小牛赢了钱分他十块八块,再不济也请他打下牙祭,所以不肯走。苦娃没辙,只好附在他耳边讲了几句悄悄话。多多“噌”地站起来,推倒的凳子正好砸在刚刚走来的小牛脚上。
死多多,发什格猪婆癫?慌里慌张的出什格事了?
小牛说话时犀利的眼神从多多、苦娃脸上扫过,多多心底无事,高兴地探头对小牛讲了几句话,小牛“呵”了一声,拍了下他的头,然后一屁股坐进藤椅,继续激战。苦娃盯着神色如常的他,有些怀疑自己刚才听到的话是不是与虎军有关。
你们要走吗?不在这儿吃饭?
牌好,小牛的脾气和脸色就好,人也倏地大方了。
嗯,我们在找虎军。小牛哥,你有没有听到虎军的消息啊?
苦娃趁机接上了话茬。小牛连着甩了两手牌,这才轻描淡写地说全墟人都晓得虎军失踪了,但怎么失踪的还不晓得。
警察调查到什格情况没有?
小牛说着又甩了一手牌,然后高兴地让牌友们算子。
多多,再帮我摸牌。哎,苦娃,我刚才问你的话听到没?
苦娃挠挠头,说公安局那儿也没摸到什么情况。
……这次的情况好复杂,我们只听到了这么多。
南瓜的表现欲通常在这种场合最膨胀。他一股脑地把这些天道听途说听来的东西讲了出来,弄得小牛的对家打错了牌。
哎呀,你们这些卵鬼崽烦不烦?失踪就失踪了呗!中国现在什么都不多,就是人多。死几个丢几个有什么稀奇?你们快回家吧,别在这里叽叽喳喳了!吵得我脑瓜仁痛!烦死了!
坐在小牛对面的瘦子刚才连输两盘,一肚子气就都发在多多这帮细鬼身上。小牛打了几句圆场,然后起身要走。
哎,不行不行,你刚才输了不肯走,怎么一赢就要走呢?这样不是坏了规矩吗?
其余三个牌友不肯放小牛走,小牛从裤兜里摸出二百块钱“啪”地放在桌上,说是让多多代他打,然后也不管他们反应如何,朝苦娃、南瓜摆摆手,晃荡着膀子出去了。
小牛哥,你去哪里?带我去玩!
坐在吧台那边看电视的小满眼尖,站起身就要跟过去,小牛回头瞪她一眼,板着脸说他有急事,吓得小满赶紧扶着门框站住了。
不去就不去,凶什么凶!哼!
小满看着小牛骑上那辆大红色绘了一条张牙舞爪的金龙的摩托车一溜烟走了,正想悄悄咒他半路上摔一跤时,苦娃豹子似的从她身边掠过,朝小牛消失的方向追去。
苦娃,等等我!
等小满和梦圆、南瓜气喘吁吁地跑出门时,小牛和苦娃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