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画不肯让他诊脉，应该也是知道了什么，却不想让别人知道，特别是让千骨知道吧。
笙萧默只觉被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悲凉包围，酸涩却又无能为力，他深吸了口气，道：“什么时候的事？”
“去异朽阁之前就不大好，回来后便……咳咳，便更严重了些。”这次倒是据实相告。
“我给你开个方子，你先喝着再说。”笙萧默起身去找笔墨。
白子画突然笑了，嘴角扬起俊美的弧度，绰然风姿令星辰失色：“还没诊脉你就乱开方子，你这个大夫倒是当得越来越不像话了。”
笙萧默愕然，一杆笔悬在半空。
“小骨快回来了，此事就到此为止。回去告诉师兄，等我身子好些，自会回长留向他领罪。”
“领罪？领什么罪？”
白子画平静道：“偷盗神器，擅用禁术，打伤蓬莱掌门，难道不需责罚么？”
笙萧默刚平息的怒火又“嘭”的串了起来，他对这个师兄简直无法沟通，“唉，我说你……神器是偷了，但你也不是拼了命找回来了吗？各大掌门都不追究了，你干嘛还总跟自己过不去呢？”
“我还是那句老话，错了就是错了。各大掌门不追究，不代表这个错就可以被原谅。当年我因为小骨偷盗神器，判了她那么重的罪，如今换到我自己身上，难道就可以当没发生过吗？那我是不是应该说，当年小骨盗神器，也是为了救我，是情有可原，这八十一根销魂钉、一百零一剑断念剑是不是也不该判呢？”
“八十一根销魂钉，你代她受了六十四根！你觉得你现在这个破身子还能再受几根！莫说销魂钉，就是让你现在爬上长留山，都能要了你的命！”笙萧默气得七窍生烟，也不管言语冒犯，挥着折扇拼命扇自己。
“受不受得住是我的事，掌门该怎么罚还是得怎么罚，这是两回事。法理公道，本该一视同仁，若为了个人个案而一再徇私，又何来公平可言？又如何令天下信服？”白子画语声低沉，却字字铿锵。
他顿了顿，继而语重心长道：“师弟，如今大师兄为长留掌门，六界安危都压在他的身上，更有很多你我看不到的难处。子画帮不到他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再让他为难。”
“那千骨呢？你有没有为她想过？你不是方才还口口声声说，再难也要为她活下去么？”
“小骨我自会安排。”白子画淡淡道：“我不是有神谕护体么？你怕什么？”
说到神谕，笙萧默心下又是一沉，正待再说，却见花千骨已经买了酒菜从外面进来。不解道：“你们怎么啦？师叔，你干嘛和师父吵架啊？”
白子画站起来，身子却不由得微微一晃。他勉强笑了笑：“没吵架。小骨，你师叔有点激动罢了。来，吃饭！”
笙萧默一甩袖子，气呼呼地往外就走，“不吃了！你们慢用！”
花千骨被他吼得莫名其妙，怔了一会儿，问：“那，师父你吃吗？”
白子画掩唇咳了几声，强笑道：“师父有点累，想先休息，小骨自己吃好吗？”
花千骨瞧着他苍白无血的脸色，不禁有点担心。“师父你真的没事？”
白子画摇摇头，微笑道：“没事。我歇一会儿就好。你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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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千骨提着食盒，一个人孤零零坐在桌边。她夹起一根豆芽，心不在焉地叼在嘴里。
唉，怎么好好的，师父和师叔就吵起来了呢？师父脾气那么好，师叔却一直很拿他没办法的样子，真是好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为什么好像还提到了自己的名字呢？他们吵得好大声，都没发现自己已经回来了。一会儿说师父偷了什么神器，一会儿又说是自己偷的。
到底什么跟什么嘛，自己是不聪明，但一直很诚实啊。师父教过《弟子规》，背过“用人物，须明求；倘不问，即为偷”的道理。平时有什么喜欢的，自己跟依依说，依依都会买给自己，师父也会。自己怎么可能去偷嘛！
师父为什么要冤枉自己呢？
一会儿又说是他自己偷的，那就更说不通了，师父怎么可能去做小偷？
那个神器，到底是谁偷了呢？
还有那个什么销魂钉？是什么东西？一念到这三个字，花千骨突然觉得心底深处涌上来一阵剧痛。“啊！”她叫出了声，连筷子都掉在桌上。那种痛不是真的，却像真的痛在自己身上一样刻骨铭心。她赶紧捂住嘴，侧耳听了听。师父房里的低咳声断断续续，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这边的动静。
怎么会这样呢？那个销魂钉真的好厉害啊！自己只不过无意中听到了这三个字，居然就像挨过一样感觉到痛？
那种痛，感觉好真实，仿佛真的发生过一样……
奇怪的画面突然涌入脑海。销魂钉刺穿了自己身上某处，甚至能听到它刺破皮肉的声音，看到鲜血喷涌出来时的形状。一颗接一颗，自己在众目睽睽下挣扎、叫喊、痛不欲生……
花千骨不知不觉，竟泪湿眼眶。为什么这么难过呢？不仅是因为身上的痛，还因为——
那个高坐云端的白色人影吧。
他高高地坐在那里，仙姿飘逸，淡漠出尘，所有人都臣服于他的威严。他就那样看着自己，一言不发，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但深沉如星辰的双眸中，又似乎包容了所有复杂难言的情感，有失望，有痛心，有愤怒，有不舍，还有无能为力……
天哪！这又是什么？花千骨清醒过来，吓了一跳！
自己这不是好好的坐着在吃饭吗？这么点功夫，怎么说睡着就睡着了？还做了噩梦？
梦里的那个男人，是师父吗？不不不，他那么残忍，怎么可能是师父？师父他从来都不会对自己说句重话。何况师父只是这个小小村子里的教书先生罢了，怎么会坐在那么高的位子上，又有那么多人听他的话？
这个梦太太可怕，花千骨简直不敢再去想！一定是自己最近太累了，所以才会梦到这些古怪的东西。
还有那次被那个坏书生抓去的时候，他也说了好多莫名其妙的事情。最骇人的是，他竟然说师父杀了自己，还说自己和姐姐都是被造出来的，这也太耸人听闻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