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3月16日 星期六
上午，中介打来电话，说要带人过来看房。
我稍微整理了一下房子，等待中介他们过来。
二乑一一年国庆节期间，与几位同学、朋友喝茶聊天，当谈及房子问题时，他们都说现在房价一路飙高，劝我不如买套房子，换了十余年前买的旧房，以改善居住条件和环境。我说没钱交首付。于是他们慷慨表态，答应借钱给我。其实，我与老婆两边的兄弟姊妹有十来个，如果向他们每人借一万，就有十来万，完全可以交一套房子的首付。但是，我不会这么做，万一哪个兄弟姊妹顶撞我，“没有钱买啥房子”！“又不是没房子住”！那样的话，我将无地自容。
三位同学借给我七万，我自己有几万，凑足十多万元够首付，在一新开盘的小区，买了一套一百一十平米的房子，余下的二十万元用公积金作按揭。
一晃，一年多过去了，新房也快交钥匙了。
今年春节期间，听说上面颁布了“国五条”，从今年四月一日起房屋交易要交20%的个人所得税。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
我原本打算新房交接后，慢慢地等待价钱合理后卖了现在的住房，把同学们的钱还了，然后再从容不迫地装修新房。
人算不如天算。“国五条”一下打乱了我的算盘。在亲人、同学、朋友的劝导下，我不得不急于出售现在的住房了。
春节一过，我就找到一家熟人的房产中介公司，把房子的信息挂了出去。
还真是，全体观望者、刚性需求者都来买房了，人们都不明白“国五条”在我们这儿该怎样施行。但谁都清楚，不能交那20%的税，不管是买方还是卖方，尽可能赶在期限到来前买了房或是卖了房。
房产中介几乎每隔一两天就会带人来看房。从元宵节过后，到公历三月上旬，前前后后来看房者有十几拨，有对房屋结构不满意者，有嫌面积太小的，有对房子的历史介意的，有嫌房价太贵者，林林总总，不能尽数。反正，人家不想买就能找出N多个理由。而我呢，又不想贱卖。我本来就不想急着卖，实在奈政策不何，才着急去找买方市场。如果贱卖，我心难忍；又如果贱卖，那是百分之百卖得出去的。至于买家，每拨都商量好似的说，如果国家要征个税，自然是征在卖方上面的。他们的话不言而喻，赶快出手吧，国家要征税帮我们拿捏着你呢，你没有时间要价了。
到三月中旬，中介也说我要价高了，赶快降价出手；老婆也在不断絮叨，再不卖了，就卖不掉了。这时，一向沉稳的我，不免隐隐着急了。
那就降价吧，那怕心头割肉！但我对老婆说要守住多少多少的底价，老婆同意了。
中介来了。来看房的是母女俩。今天是个大晴天，灿烂的阳光映照得每间房子锃亮锃亮的。母女俩把房子到处打量了一遍，对房子甚是满意，问了价钱后，女孩当即掏出手机打电话出去，我站在一旁真真切切听她在电话里说，“我是很满意欸。”“你明天再过来看看。”
随后，女孩向我要了手机号码。然后，她们就走了。晚上，那个女孩的父亲打来电话，说明天再过来看房。我满口应承。
2013年3月17日 星期天
一大早，女孩陪着她父亲来了。那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庄稼人，皮肤黝黑，穿一件皱皱巴巴、很是陈旧的西装，脚穿一双沾满泥巴的旧解放鞋，裤管绾了几圈。寒暄几句后，这个庄稼人前前后后把房子慢慢悠悠、仔仔细细审视了一番，还时不时地向我询问有关房子的信息，我一五一十如实予以回答。
待他看完房子，我请他到沙发上落座。我问师傅姓氏，家住哪里，买房子是何用途，等等。他一一作了回答。他说他姓李，木子李；某某乡某某村，离县城六七十里；买房子是给孙子来县城读书用的。他说，他生了四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很争气，给他生了三个孙子。大孙子快到上小学的年龄。乡下的小学一个班就七八个学生，都是些代课老师像放羊一样管教着。三个孙子在乡下没有好的教育，就是再聪明也不会有出息的。所以，就想着到县城来买个二手房，让孙子们可以名正言顺地来县城读书。儿子在沿海打工，攒不了多少钱。他说这些年，他作了几十亩田地，积攒了一些钱，一直不舍得乱花，就是要实现这个愿望。
他说话不紧不慢，像碰到老熟人唠家常一般。我被他的叙述感动了，不断地赞叹他有头脑有眼光。
之后，我们讨论的核心是价格。我在原先出价的基础上降了一万多。而李师傅仍觉得价格高了。我说，如果你李师傅有诚意，价钱我们还可以到中介那里再协商。不过，如果价格谈拢了，那我们就签合同。时间已经不多了，据说，房产局那边排着队办过户手续。
当晚，中介打电话给我，说李师傅只肯出多少多少价，如果我同意，他明天就过来签合同。明天就是星期一，离“国五条”出台的时间节点，就只剩下整整十个工作日。我对中介说让我想想。老婆催促说还犹豫什么，卖了吧。我无语，只好同意。
2013年3月18日 星期一
今天，我们去中介那里签订合同。按中介的要求，买方需在合同签订时交两万元定金给卖方，这是一般的程序和允诺。李师傅说没带钱，中介说不行，至少要交一万。没有钱可以叫你女儿弄钱来。他女儿也在场，说家里只有一千元。我对中介说，让李师傅交五千元行不行。中介说，既然卖方都帮买方说话，那就交五千。于是，李师傅就打电话叫他老婆从乡下弄五千块钱赶过来。
合同签了。李师傅说要把房产权过户到他儿子的名下。于是只好等待他儿子从沿海赶过来。
2013年3月22日 星期五
这一等，就到了今天。
按合同规定，启动过户手续，买方要把首付款十一万五千元付给卖方。一大早，李师傅带着他儿子又来我家看房子。那边，中介催促我们赶快过去。我们到了中介那里后，中介叫我和李师傅的儿子去银行转账，他和李师傅赶去房产局排队。
我和小李在银行过账后赶去房产局。房产局人山人海，办理过户的人扎堆赶来。头天拿了号而没有办理手续的人还有很多。我们一上午只调出来了我的房产档案，来不及扫描和过户就到了上午下班的时间。没法，我们只好等待下午再来。
中午，我和老婆囫囵吃了午餐。上午在房产局转悠、碰撞实在太累了，倒在床上便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手机响了，朦胧中一看是李师傅打来的，他说他亲家也就是他儿媳妇的爸爸要来看看房子。我满口答应，房子马上就是你们的了，那就随便来看吧。
李师傅和他亲家来了，我忙不迭地递烟，老婆忙不迭地端茶，客客气气招待他们。他亲家左瞧瞧、右看看，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把房子打量了一遍。
“亲家，楼顶上有缝！”李师傅的亲家指着缝隙对李师傅说，“你看，那里还有一条！”
“熊老师，”李师傅紧张兮兮喊叫着我，“熊老师，楼面上的缝是咋回事？”
“哦，那是预制板的伸缩缝。”我不慌不忙地解释道。
“啊—预制板盖的？！”李师傅惊魂不定地连连发问，“咯不是现浇的？不是框架的？”
我不紧不慢地一一回答：“不是。”
“不买了！”李师傅跌下脸吼道。他马上掏出手机，分别打电话给中介和他儿子说受骗了，楼顶有缝的房子卖我二十几万元。
听他打了一通电话后，我也没有好气色对他说：“欸，李师傅，说话要凭良心。你们家几次三番来看房子，我哪回没让你们看了。还有，楼面的缝，我是藏着遮着，还是关起房门不让你们看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我们一直没看到楼上的缝，”李师傅气咻咻地说，“你没告诉我咯是预制板盖的。”
“笑话！你们家的人看了那么多回，楼上有缝哪有看不见的？”我反驳道，“你们家何时有人问过我楼面是现浇的还是预制板的？”
李的亲家见事态不对，就劝李说：“我们先走。”
李看在我这儿讨不到便宜，就趁势离开，临出门，扔下一句话：“熊老师，下午不去房产局了！”
他们一下楼，我就拨通了中介的电话，把李在我家的情况一五一十跟中介讲清楚。中介在电话里责怪我：“老哥，当初订合同时，我提出要他交两万元的定金，他说拿不出，我说至少一万，我那是在保护你的权益不受损害呀。你倒好，反而帮他说只要五千。现在他要反悔，你看着办吧！我不好说什么，但我的中介费是两边都要收的！”我说：“我怕他作甚，我手里还攥着他十一万五！”
下午，我赶到学校去上班。
傍晚时分，我回到家。刚刚坐下，李和他儿子来了。我还是很客气地招呼他们。他们站在客厅左顾右盼，眼神迷离。老婆叫他们到沙发上落座。
“你们来，是啥意思？”我问。
“熊老师，我是咯样个意思，”李语音不高、慢慢悠悠开腔道，“咯房子我要是买呢，是不是可以少一些钱；我要是不买呢，你是啥意见？”
他的话一下激怒了我，声音一下提高了八度：“岂有此理，我们合同签了，房产过户程序也启动了。这好比一甑饭都香了，就差一把柴饭就熟了。你突然不加柴了，反悔了，反过来好意思跟我提条件！”
“咯不是房子有缝吗？”李不紧不慢打断了我的话，继续说，“我总不能花二十多万买几条缝吧！”
“会怪就怪自己，不会怪就怪别人。房上的缝我又没有藏起来，或者关起门不让你们看了。你们家的人几次来看房子，哪没长眼哪！”
“咯个不怪你呀。我也说人家熊老师就没拿块布把缝遮起来。”
“是啊，那既然是这样，咯要是换了我，就是一堆屎我也会吃掉。咯房子总不是一堆屎吧？”我气愤难平地说，“合同都订了，还怎么少钱？那合同还起什么作用？”
“合同不就是我们签咯吗？再叫中介写过一份。”李轻言轻语地说。
我腾地从沙发上跳起来说，“你说得轻巧，那合同不是一张废纸，冇有一点法律的约束力？”面对这样一个法盲，我真的不知用什么样的语言更能排解我心中的气愤。
“在大工厂，常有改签合同的事。”李的儿子轻轻地插话道。
“亏你是在外面有见识的人，”我站在客厅中央，对着他儿子吼道，“那改签合同是要付出代价的！这点你还不懂吗？”
老婆赶紧走过来，叮嘱我有话好好说，不要发怒，并强行把我按坐在沙发上。
李的儿子被我顶撞得不敢再作声了。
李又慢慢开腔了：“熊老师，你咯个房子卖得很贵。你当初大概只花五六万块买来的吧，现在卖我二十几万，赚了二十多万。还有人家某处一套房子，买来是五万多，卖出去是七万多，人家只赚两万多一点，心不恶。”
刚刚被老婆压下去的火又腾地升起来了，我咆哮着：“你不买算了！我服了你！”
我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大口喝了口茶；掏出一支烟，点上火，吧唧吧唧猛吸几口。面对这样的两父子，跟他们讲不清什么理，发脾气也无济于事。于是，调整心态，跟他们下通牒：“李师傅，我们很累，要休息。房子如果你们打算买，那我们就按合同办事，下星期一我将继续陪你们到房产局把过户手续办了，钱是一分也不能少；如果你们不买，那我要一万元的补偿费，其中五千是违约金，另外五千是补偿我耽误了卖房的机会，弄得我在四月一日前不可能卖出房子了。哦，对了，中介说，他要五千元的中介费。我房子没卖成，不可能出中介费。中介要的钱只能你一方出了。不知你们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他们父子瓮声瓮气地应着。
我站起来说：“听清楚了，那就请回去！我们要休息！想好了，就在星期天晚上之前告诉我结果就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