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雨水，氤氲濛濛。
无垠的深海，映着月色，水草和藻类深远的下方，充满着霁光，自下方和内里将这片无尽的海包围。
此刻，小释飘浮在海面上。
“…噗…”一声轻咳，吐出几口海水，小释睁着水汽濛濛的大眼睛醒过来了，卷翘漆黑的睫毛轻轻颤动，一滴水珠沿着湿润脸颊滑落。
抬眼所见，苍穹夜深，没有星子。耳边，远远的，还有回音轻轻萦绕。
小释无力地支起软软的双手，坐起身来，惊觉自己此刻正飘浮在朵朵雪浪之间，偶有海水搅动的气息入耳。
或许该为自己晕了过去感到幸运，小释并不擅长游泳，因此落海时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小释愣了片刻，抬手摸了下后脑勺，鼓起一块大包，想来是被卷进汪洋时不小心在哪儿撞到的。
正当小释忍着疼痛，想要站起身时，垂眸的瞬间瞥到海面倒映的一道纯白身影，小释心中讶异，猛然抬起头。
然后，小释望见了他。
他在彼端，小释在此端，海面上只有两人的倒影，一眼望去，小释心中默然。
海间月上，泠然独立，素衣青丝，广袖绥带，万千如墨青丝错落丝丝缕缕倾泻，缱绻浮泛朵朵雪浪之上，旖旎不已。
风乍起，却不曾惊扰那双湛蓝清眸，他不语，眉梢清冷雪色长睫轻颤，湛蓝眸色悄然深了几分，流转之间，那湛蓝眸子簌簌飘落的几分雪色。
仿佛只要他眨眼的瞬间，就会有细细雪花闪烁在湛蓝清眸间。
只一瞥，小释就不由自主地被那蓝瞳里的一点雪色吸引，夺去视线，攫去灵魂。
一看到他眸底的深邃湛蓝，小释就应该知道，那底下应有深海，应有细雪，而小释无法潜入。
仿佛，他的身上披覆着古老的预言，骨骼中的澹然与无意。
他伫立彼端，心如禅定，知玄知默，无心而无意。小释无法解读。
“你是谁？”小释仰着分明的眸，问他。
他不语。
“是你救了我？”
……
“…我…我叫释。”
……
“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小释缓缓站起身，神色寂寂，想要靠近他，却是没有勇气挪动半寸。
无言，偶有萤火摇曳漂浮，忽上忽下，翩翩飞舞在两人之间。
那萤火一直盘旋着，不肯离去，好像在述说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它们到底相遇传达什么呢。
月影清澈，如虚如幻。
今夜激荡水波，非真非梦，无人知晓。
今夜萤火灵动，明灭闪烁，消逝无踪。
小释眨着眼，再难言语，说不出心中有什么来了又去。
冥冥寂然之中，一声轻语，乘着雪浪飘荡而来。
“西徵屿雪。”
四字。他的名字。
“…西徵屿雪？”小释喃喃念着他的名，口齿之间清浅的柔意转瞬掠过。
“真好听。”
小释双手交叉抵在胸膛，扬起一双孩童清澈的眼，咧着嘴角，梨涡浮泛白皙面颊。
“雪君，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小释迟疑着，咬着唇开口。
……
他翩然彼岸，凝眸不语，眉间掠过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然后，他转身，广袖飘摇，踏着月色和着流云向着迷津深处渐行渐远。小释伫立在幽静的无言之海，抬头凝望时，他的一身雪衣落月色中泛着清晖。
此刻，小释得与雪君相见。
他的目光，淡然，不惊扰，一如寂寂雪原，映着深海所有的湛蓝。
海面翩跹的萤火虫，云间月上雪君的身影。
新月当空，深海浮泛，仿佛时间与生命都应约而来，在这刹那里，在这透明的光影里，同时欢呼，同时飞旋，唱起祝词，接受神的润泽。
分明，你我靠近，远远的，在无言的湛蓝深海之上，萤火虫飞舞在你我都在的地方，雅致温柔，却又寂然无奈。
不知道小释究竟傻傻地站了多久，一直保持着凝望的姿势，目光追随着那道早已无踪的背影。
当此时天空忽而浓云密布，雷电轰隆在云层中涌动，大风已席卷而来。
顷刻间，雨点大而沉重，开始打击在皮肤上。
暴雨即刻磅礴倾泻，整片深海回声震荡。
风浪特别大，翻滚的波涛卷过来，撞击涯边的石礁后碎开，雨点间断地砸向动荡的海面。
无关的雨滴只是冷静地湮没小释。
如同被月亮上清冷的水滴洗过了一般，小释浑身冰冷，舌头滑滑的，仿佛连唾液都凉冰冰的，一半身体像是化成了水。
于漫天暴雨之中，与无垠深海之上，小释默默地摊开手掌，握紧了手心中一片雪瓣，片刻，逐颜浅笑，一弯眸子化作弦月，透着难言的光华。
“涣兮其若凌释，旷兮其若谷。”
喃喃念道几个字，却是觉着该是他的形容。
也许，西徵屿雪便是一箴玄言。
一期一会之间，
小释的心，如梦方惊。
却不知，他是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