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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中日围棋擂台赛

1984年8月的一天,北京,五名日本乘客走下飞机,他们顾不得休息,就直奔《新体育》杂志社。

这五名日本人分别是日本棋院主管比赛事务和主管杂志出版的管理人员,以及日本NEC公司负责宣传、策划的相关人员。

中国体委、中国围棋队以及《新体育》杂志的相关人员早就在会议室等待他们的到来。

中国《新体育》杂志和日本棋院《围棋俱乐部》杂志从1983年就开始沟通,想搞一个中日围棋对抗赛,以打擂台的方式,一个一个出场单挑。这样既有趣又刺激,他们希望通过这个活动,可以起到宣传、普及围棋艺术的作用。

春天的时候,日本棋院打来电话,说已经找好了掏钱的主儿:日本NEC电气,并将日方参赛人员名单传了过来。

《新体育》杂志社一看名单,吓了一跳,连忙赶到中国围棋队,询问这个活动能不能办起来。

围棋队也很慎重,召集了所有棋手,大家一起商量,敢不敢迎战。

商量的主要原因在于怕输,日本棋手的实力在那摆着呢,大家心知肚明。而且,几个月前,大家刚刚在日本被痛宰一回,像聂卫平、马晓春、曹大元等人都是被人家超一流选手杀得一局不开和。

那份日方传来的名单,棋手们你看过来我看过去,都在想,这回日本方面是拉开了架势要大胜中国啊:主帅藤泽秀行,副帅加藤正夫,还有一个小林光一,还有什么片冈聪、小林觉等,搁在过去,这几个人随便拉出来一个,就可以把中国围棋队连锅端了。特别是先锋依田纪基,两年前他还是初段,就把“新体育杯”的挑战者曹大元干掉了,后来又连续击败马晓春、刘小光等中国高手。

所以,当时最大的顾虑就是担心别让依田纪基从头杀到尾。

但是最终,陈祖德、聂卫平等人还是决定迎战,大不了就是一输嘛,顶多输得惨一些,又不是第一次惨败了。

征得中国围棋协会的同意,《新体育》杂志社连忙回复日方,可以举办!

于是,日本棋院、NEC公司的相关人员便来到北京,就一些具体的细则进行讨论,名字也定下来了:NEC中日围棋擂台赛,时间定为当年的10月。

中方也将参赛人员名单交给了日本棋院人员,日方看了看名单:主帅聂卫平,副帅马晓春,其他还有曹大元、邵震中、江铸久、钱宇平等人,嗯,和自己预计的差不多,毕竟,中国拔尖的棋手翻来覆去就这几个人。

讨论完毕之后,已经是晚饭时间了,杂志社和体委做东,请五位日方客人到全聚德撮一顿。

酒席上,大家都很高兴,气氛十分热烈,事情终于定下来了。特别是那几个日本客人,私下里交头接耳,开怀大笑。

日本棋院的人员想:擂台赛看的是个人发挥,这次排出的豪华阵容,绝对可以痛痛快快地大胜中国围棋。NEC公司的人员想,中日围棋的交流一直是两国棋迷的焦点,日本大胜之后,一定会在报纸、杂志上大吹特吹,必定掀起一股热潮,NEC的大名很快就家喻户晓,这个广告,实在是太划算了。

次日,这些日本客人就回国了,因为要立即准备各项事宜。

日本棋院也很快行动起来,他们开始大张旗鼓地宣传,报纸、杂志连篇累牍地分析、展望双方实力对比等等。

临战之前,日本一家电视台还专门对上场的八名日本棋手进行电视访谈,主持人问先锋依田纪基:“你打算赢几场?”依田威风凛凛地回答:“五场,或者更多,我将努力完成五个名额!”小林觉和淡路修三打趣依田,“你得给我们留下来两个吧。”石田章则哈哈大笑,“那我就不用上场了。”

主帅藤泽秀行也侃侃而谈:“正常的情况下,擂台赛应该终止在石田章这一关,至于小林光一和加藤,那是为了避免万一聂旋风突然超常发挥,他俩出一人就可安天下。至于我嘛,不过是个名誉上的主帅,凑数而已。”

相对于日方的高调宣传,中国方面则悄无声息,没有报纸登载这一消息,更没有人分析、展望,谁都知道,稍不小心就有可能被人家剃个光头。被人家像穿糖葫芦一样从头穿到尾的事情又不是没有发生过,这简直太正常了,所以,谁敢展望啊?只能挪一步是一步,挨到哪儿算哪儿!

事情似乎也按照人们的想象进行着,1984年10月16日,中日先锋首先在东京对战厮杀,中方的先锋汪见虹执黑中盘负于依田纪基。

第二场,日方先锋依田纪基来到北京设擂,等待中方第二名选手江铸久上来攻擂。

这场对弈的地点是北京体育馆贵宾室,地上铺的是红色地毯,天花板上挂着六个硕大的、晶莹璀璨的莲花吊灯,把整个贵宾室照得如同水晶宫一样。

对当时的中国人来说,走进这样的房间,本身就是一种荣耀。

担任记录的是张璇,那年,她16岁。

江铸久是山西人,他和哥哥江鸣久都是小时候和爷爷学的围棋,后来又先后进入国家围棋队。

距离比赛还有五分钟,江铸久和依田都坐在位子上,两人都不说话,只是互相打量了一下对方。

依田纪基这年18岁,他身材高大壮硕,目光炯炯,仿佛相扑力士一般。

江铸久也很魁梧,一脸胡子,同样气势威猛。

10点整,对局正式开始,依田执黑棋。

江铸久开局不久,因求战心切,连走了两步俗手,依田很快就占了优势,越走越顺。

但是,江铸久并不慌张,反而很冷静地通过弃子,将局势扳了回来,最终以一又四分之一子战胜了依田。

依田一直是压在中国围棋队心头的一块巨石,从上到下,都担心被依田穿了糖葫芦。当时的人们想,哪怕只能赢一盘,也算是给中国围棋遮羞了。

当宣布白棋胜的那一瞬间,围棋队的队员们呼啦啦一下子都往对局室冲过去,然而,第一个握住江铸久手的人,却是藤泽。

两个月之后,江铸久来到了日本的箱根,在这里他要对战日本的第二名选手——小林觉。

小林觉是1984年全日本围棋胜率最高的棋手,而且还打入了名人战的循环圈,并分别击败了小林光一、大竹英雄等人。

江铸久的日语非常好,他在宾馆吃早饭的时候,喜欢看一看日本当地的报纸。忽然他看到报纸上对擂台赛的介绍,还附有小林觉的战绩表,他笑了笑,没想到这小林觉还挺厉害。

他五年前在中日围棋交流赛上曾经击败过小林觉,不仅如此,他还在去日本交流的时候击败过小林觉的哥哥小林健二四段、姐姐小林千寿五段。

他和小林家还真是有缘,但最有缘的应该是聂卫平,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这次轮到江铸久执黑。鉴于日本棋手功力深厚但中规中矩的特点,江铸久依然采取了走对角形、把局势搞乱的方针。

果然,双方很快就在中间搏杀起来,仅仅走了151手,小林觉大龙被屠,中盘认负。

次日,日本《朝日新闻》便登出了棋谱,题目是:《超级大龙的命脉》,意思是小林觉被中国的江选手杀了一条超级大龙,以惨败告负,文章中充满了愤怒和指责。

其他报纸也纷纷谴责日本棋院和小林觉。日本民众更是怒不可遏,他们嘲讽说,在电视上这些棋手们忽悠得挺厉害,说什么一个人就可以干掉中国五六个选手,结果呢,居然被中国选手接连干掉了两个,比分也落后了。为什么真刀真枪一上场,就完全不是那回事啦!

这让接下来日方的第三名选手——淡路修三惊恐不已,他在小林觉上场之前专门找了他一趟,郑重地对小林觉说,自己最近状态不是太好,总是输棋,务必拜托小林君拿下江选手!

结果小林觉还是输了,淡路看见报纸上的谴责文章心中就发虚,他感觉人家不是在骂小林觉,而是在骂他。

两天以后,淡路修三上场,由于思想上一直背着包袱,淡路在一路领先的大好形势下,几番错过,甚至最后一刻还可以杀死江铸久一条大龙,他居然也没看见,等江铸久连忙接出来,他才后悔不迭。

最终淡路修三也以二又四分之一子告负。

淡路的失败让日本民众彻底无法接受了,他们不仅骂日本棋院,捎带着连NEC也一起骂:吃饱撑的,没事弄出来这么一个败兴的比赛。NEC公司倒是不管那么多,反正广大人民群众的眼球是挣到了。他们等群众骂得差不多了,才出来辩解:关我们什么事,都是日本棋院那帮笨蛋没本事,早知道如此,我们才没那闲工夫办吃力不讨好的破赛事呢!

接下来攻擂的是排在第四位的片冈聪,时间定在第二年的2月6日。

转眼就是1985年,一进入2月,中国人就开始忙着过年了。鼠年没剩几天了,牛年马上就到,性子急的人已经开始置办年货。改革开放以来,人们可以买到的东西越来越多,电视上的春节联欢晚会也越来越有意思了。

这一年1月,一个名为《围棋天地》的杂志创刊了。第一期的创刊号封面登的是陈毅元帅的油画画像,题目叫胜局,作者是高阶瑜,发刊词是廖井丹写的:围棋到了腾飞的时候了。

2月5日,片冈聪来到上海攻擂。

片冈是1982年、1983年的日本“天元”战冠军,还曾是“新人王”冠军,得到过棋道新人奖。日本棋院排他在第四位的意思,本来是想比赛到他这里的时候,中方应该不剩什么人了,等到他出场,估计就是把残局收拾一下。

不料等待他的不是残局,而是整整一桌没人吃的满汉全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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