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伊势顿也正在向这座小小的边城赶来。伊势顿接到了单于的指示,出使汉朝,他的心底下本来十分的矛盾。一方面,他是想要帮助单于建立威望,以抵挡少子哲保与乌孙燕支不断膨胀的力量,但另一方面,他也不愿意因此便一定与汉朝开战,好不容易太平了几年,因此他想看看情况再说。便带着大队的人马与礼物等,赶着车马,向边境赶来。再有几天,就在到长城了,过了那长城,便是汉朝的疆域了。因为人多,他们走得并不快,路上耽搁了一段时间。
现在城里已经有了吴安、孔家父子与郭野王和于距然几个人了。郭野王因为是吴安所邀,进城后便来找吴安。吴安告诉了他孔家父子的事情,郭野王倒是十分担忧。因此当年封林的事情他多少知道一些,江湖上也有些传闻,那年封林便是去给匈奴人送去了情报,结果匈奴出兵,汉朝大败,李广利叛变投降,致使汉军败绩,成为大辱。这次如果孔家父子真的又有任务,那么,这可是大大地不利。而且战事一起,不但生灵涂炭,也对朝局会十分不利,现在霍光执掌兵权,如果胜了,是加强了他的势力,如果败了,他只须找到替罪羊便是了。而且如果这孔家父子送去的是机密的情报,那么几乎某一路汉家的失败也就注定了。但问题是,还不知道孔家父子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去匈奴,因为也有可能带着的是其它的任务,如果贸然出手,打草惊蛇也是大忌,几个人一时也想不出来什么好主意。他们知道,孔有是人老奸巨滑的人,如果没有更好的办法,想要从他的嘴里套出实情,怕是十分困难。因此,吴安认为还是从孔如兵的身上打开缺口会更容易一些,一是他毕竟与孔如兵呆了这几年,对他还算了解,虽然他为人精明,但还不算是阴险狡诈之人,二是,郭野王对孔如兵也算是有恩,有些事情也好办一些。于是,便与郭野王商量出来了一条计策,希望能够在孔如兵身上找到线索来。
但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封斯兰见到了孔家父子之后,便有了自己的打算。他倒是不知道孔家父子与边境的战事之间有什么关系,但他知道孔有是他父亲的知情人,只有他才能告诉自己当年的真相,这个机会他肯定是不会放过的。
孔有领着孔如兵先找到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他们一边等着办好通关文牒,一边也要在这边城里采购些到草原上的物资。于是,安顿下来之后,他们父子二人便吃了饭,去街上按照预想的目录开始了采购。孔有曾经多年在汉匈之间行走,对于需要置办些什么心里清楚。货栈买了两件皮毛衣服和匈奴人的日常穿着。这在匈奴是十分重要的,一是匈奴的天说变就变,没有皮毛衣服遇到突然变天的时候,是难以应付的,二是,如果穿着汉人的服装行走在匈奴有诸多的不变,而且汉族的服装在匈奴骑马是极不方便的。多数时候是需要穿上匈奴人的服装反倒不容易惹人注意。孔有买完了之后,便又到了一家铁匠铺里,想要买两件防身的兵器,匈奴人走到哪里都会带着短刀匕首之类的,一是防身之用,倒不一定都是防人,但草原上野兽经常出没,这是必不可少之物。这些必备的东西在边城中倒是卖的不少,因为是远走匈奴的商旅必备之物。但老板们却要在出卖之前先确定是汉人的商旅才肯卖,因为现在朝廷有令,为了防止匈奴人犯边,是不准卖给匈奴人这类的铁器的。但孔有发现,这道命令其实根本不可能真正执行,因为匈奴人可以托当地的汉商,甚至于是城里的军士购买。匈奴人自己也能铸造这类的铁器,只不过质量与做工不如汉商的好而已,而且其实这道命令现在也没有必要,因为盐铁专卖之后,现在虽然汉人的铁制品品质好,但价格却比匈奴人自己做的要高了许多。边城里的一些店铺现在有人还悄悄地走私来匈奴的原铁,再打造成铁制品,暗中出卖给匈奴,价格当然要比从官府手里买来原铁划算得多。
买完了这两件东西之后,他们又采购了几匹绸缎和几匹细麻布,这绸缎在匈奴绝对是硬通货,到哪里都能够换来必要的衣食,匈奴人对于汉地的绸缎十分的喜爱,这也是贵族之家必须的显示身份的炫耀之物,匈奴的那些大人们家里妇人,哪怕是有件丝绸的头巾,都是身份的标志。但这丝绸却不是匈奴日常人享用得起的,因此,细麻布更受普通人家的欢迎。再就是一些专治跌打的草药,匈奴人骑马打猎,筋骨受伤是常事儿,虽然有些用本地草药的传统,但对汉地传来的这类的草药还是极为欢迎,再就是花椒、大料等调味之物,这些东西传到了匈奴之后,匈奴人非常喜爱,因为在烹调牛羊肉的时候只须加进一点点,便可以调成美味。
孔有告诉孔如兵,其它的东西其实大可不带,否则长途无轻负,带多了反倒会成为拖累,匈奴人实际上是十分好客的,只要遇到牧民人家,就算是不给钱,他们也会热情招待,汉地的铜钱反而在匈奴没有多大的用途。孔如兵听了更是好奇,他原来在西域胡酒家的时候对匈奴的情况多少知道一些,但对于草原上的人真正是如何生活的仍然没有见过。但孔有也告诉他,即便是如此,去匈奴的路上还是有着诸多的艰难的,没有修好的道路,经常走几天也遇到不到一户人家,如果迷了路,便可能饿死或者渴死在草原上。或者遇到猛兽的袭击,这些都难以预料,所以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才行。孔有告诉他,自己这次应该是最后一次来匈奴了,这次推不掉冯管家的差使,但这次做成了之后,自己想远离长安,颐养天年了。又叹气道,“兵儿,你可能不知道,人一旦涉了江湖,便难抽身,自己也后悔当年后来又回了长安。”孔如兵便问他道:“人的双腿长在自己的身子下,自己怎么会管不了呢?”孔有苦笑道:“江湖上的事情,哪有那么轻松呢,而且最重要的是,人想要管住自己的欲望其实是最难的,除非有人监督,人总会从最有利的方面来判断自己,就像是赌搏,总是认为自己会赢,要不然,为什么总有那么多的人喜欢赌搏呢?”
两个人已经买好了大多数的物资,于是便进了一个茶楼里喝茶。这间茶楼孔有当年出入匈奴的时候就有的,只不过是今天的老板已经换成了当年老板的儿子了,自然不认得他们父子二人,但孔有一看新老板的相貌便可以判断是当年老板的公子承了父业,只不过孔有不想多生枝节,也不去说破这一层。父子二人坐到了茶楼里,把采购的东西放到了柜上,轻松一下。
封斯兰跟了他们父子大半天,见了他们采购的东西,便知道,他们一定是要去匈奴草原上了,虽然他们要做什么自己不清楚,但更是决定先只是跟着他们,不暴露自己,因为即便是他们出了这边城,进了草原,自己还是可以跟着他们查个清楚的。于是,自己也在茶楼里找了个边上的包厢,一边喝着茶一边从包厢的窗子里观察着他们。
这时,他见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大汉也上了茶楼。见到了孔家父子,先做了个揖,孔如兵见到他,赶紧还了一礼,然后恭敬地将他领到了自己父亲的面前。这人正是郭野王。孔如兵赶紧向孔有介绍了郭野王,并告诉他,自己当年卷入了四海帮一案,后来,正是郭野王把他给介绍到了昌邑王府里当差。孔有听了,也对他行了一礼,感谢他当年帮了孔如兵,使自己现在能够父子团圆。孔如兵拉着郭野王的手,亲热地问他是如何到了这里。郭野王自然不好明说,便道,自己当年从军多年,这边关上有些当年的老朋友,想要他来叙旧,于是自己便来了。接着郭野王问他们父子来这里做什么,孔如兵告诉他,父亲想要带他去匈奴采办一些草药,另外就是一些匈奴才有的矿物与草木之物,可以当染料以及铸造时的原料。郭野王笑道:“这种东西的采办可以找些其它的汉商便可了,用不着他们亲自来办,”孔有道:“这些东西都是些极为专业之物,以往委托些商人来办,但质量与品相总是参差不齐,经常用时不便,耽误了给皇宫里供货的要求,总是被宫里的宦官们骂,所以自己这次想来草原再亲自采办一些,保证几年的供应,”郭野王听了,觉得也有些道理,便不再这事儿上发问,便与他们父子海阔天空地聊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