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童真时代的家,和父亲、母亲、哥哥、姐姐,在饥寒交迫的时日里,或打闹、或争吵、或忙碌,或欢笑、或忧伤的家,成了他积淀在心中的永恒的回忆。就如同如海的泥牛,就如同高飞的黄鹤,逝者如斯,不舍昼夜。不管沟里人讲的,还是积淀在自己脑海里的,似真似幻,宛若哪夜梦里闯入自己梦里的莫个情节,某种心境……
是的,他出生在三姐去世的时候,那个时候,天寒地冻、万物凋零。在饥荒的蔓延下,不断有人因饿而死,但也有人悄然来世。他就属于那些来世者之一。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悲切的哭声甚至引来了一个月的鹅毛大雪。在那场大雪里不计其数的牲畜和三三两两的老人被饿死、冻死。可是,几年之后,当他略懂人间世事的时候,去问大人关于饥荒、关于大学、关于“传人”的问题时,大家却总是摆手,人们几乎已经忘却了历史,就如同那是他心里的构建、幻想,就如同某些神话或是魔幻小说里写的那样,尽管进入了人们的认知世界,却在这个现实的存在里不可能发生,也从未发生。
在目光短见者的眼里,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有的只是眼前能够看见的摸得着听得见的柴米油盐……多年以前,最穷的时候,整个家里,三兄弟只有一条裤子,一条单薄的裤子可穿,一年只能吃上一顿白面(及面条或饺子),只能养得起一头老牛。于是,多年后,当他问大哥、大姐、二哥、二姐关于过往的艰苦岁月时,他们记住的就只有单薄的裤子、稀有的白面、气喘的老牛。那些兄弟姐妹间的打闹、争吵、忙碌、欢笑或是忧伤呢,他们全然没有记得,或者说在他们的记忆里,这些多年后当你回忆起来会觉得是人世间最为珍贵的东西,在他们的生活与心境里似乎从未出现并拥有过……
生活欺骗了所有人,压榨了所有人,包括哥哥姐姐们能够看得见的财迷油盐,包括他眼里的哪些打闹、争吵、忙碌、欢笑、忧伤。人们应当那个忘记历史吗?或许那样接下去的路会活的简单,可历史都忘记了,我们不知从何而来,哪知去往何处。因此,当侄女我问他关于将来去往何处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如同往日一般陷入了惶惶然不可知的境地。
过去都被人遗忘了,未来在哪里,鬼才知道。
“舅……舅……”
“怎么了?”
“好像有人过来了……一大帮人……”李世颖气喘吁吁的躲在了他的胳膊底下。
“走,赶紧。”说着,他们迅速收拾好东西,躲进了不远处的草丛。
“嗨,奶奶的,见鬼了,大半夜的……这是要把这石窟烧了……”
“哥们,想多了吧……只是两个小叫花子,烤烤兔子,你看这不……把他们吓走了。”来人说说笑笑,在他们堆起的火堆边坐了下来。
“去,老四,……弄几只鸡。”一个满脸连鬓胡的中年男子发话了。
“老大,这么晚,哪里弄鸡啊!”
“你猪脑吗?村里那么多鸡窝”连鬓胡的男子指了指不远处的夜色静谧下的村庄。
“舅,走吧,天快亮了。”李世颖意犹未尽的看了看不远处的火堆,建议道。
“走吧。”
在草丛中,他们打理好行李,一前一后的远离了石窟。几日之后的黄昏,他们路过一个火车小站,一列写着“太原-兰州”的运货空车停在铁轨上。
他们在路边不远处的小卖店买了一些饼干、罐头、面包,茶叶蛋,爬上了最后一节车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