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许多年后,已经步入中年的明宇依然忘不了他最初记事年代里所发生的一切,那时他已经流落异国他乡,但每每夜深人静悄然如梦的时候,关于家乡常水村和他年少时代里常水村里所发生的各种琐事还会温暖如春或铁马冰河一般进入他的梦乡。冰天雪地里父亲带他去狩猎、春暖花开是姥姥带他摘采、炎炎夏日里母亲带他去河边洗衣,或是秋高气爽里家人收割庄稼的时候把他撩在低头边上看云卷云舒的蓝天。当然也有的时候,他的梦里也会出现大地坍塌、洪水泛滥或是有人被烧死在火刑柱上有人疯癫跳入悬崖、有人拐卖妇女被警察带走等场景。
那是最好的时代,那是最坏的时代;那是童真的时代,那是荒芜的时代;那是淳朴的时代,那是蒙昧的时代;那是梦想的时代,那也是残酷的生活。
那个年月里,几乎所有人的生活都基于最基本的穿衣、吃饭,但也有一些人开始关注精神的东西,比如李世凤、李想、明枫。李世凤、李想的关注基于自身的爱好,但明枫更多时候考虑却是子女的教育。直至许多年后身为儿子的明宇还能清晰的记得那个年月里父亲时不时教育自己的诸如“孩子,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走出山沟”此类的言语。
明宇对父亲的最初记忆是从明老太爷去世之后的葬礼上开始的,那个时候对世界充满未知与迷茫的他,站在院落的角落中,看着吹吹打打场面、烟雾缭绕的场面、胡吃海喝的场面感到无所适从,于是大声的哭了出来。于是一个穿着白衣白裤的人过来,把他抱了起来。他擦干了他的眼泪,然而温柔但不是威严的说了句:“宇儿,别哭!”,然后真的停止了啼哭,跟在了他的后面,亦步亦趋。也就是从那时起,他对“父亲”儿子有了最初的体会,父亲是片天,父亲是座山,父亲是棵树,父亲是个屋……
送走爷爷之后的第二个冬天,他年满五岁。
爷爷葬礼之后不久的一天,母亲每天下午都会把他送到姥姥家。在舅舅沈亮的启蒙下,他最初的识字、拼音。无疑,那是一段令人难忘的岁月,每每旁晚的时候,姥姥总是给他讲着各种各样的稀奇古怪的神话或传奇故事,有时候听着听着入了迷,他觉得自己也便进入了故事之中,他会为牛郎织女鹊桥相会而喜悦,会为哭倒长城的孟姜女伤悲,也有些时候,姥姥讲猫和老鼠的时候,他会因害怕而钻进母亲的怀里,舅舅不敢看门外泛着绿光的猫。然而好景不长,他该上学了,尽管千万个不愿意,在第二年开春的时候,他还是被父亲送进了西沟边上的常水小学。
他第一次听说学校的概念是在年前和父亲的一次谈话中得知的。那是一个飘着鹅毛大雪的早晨,当他推开房门的时候,门外的美景几乎达到了令人眩晕的程度。眼前的世界配上了白色的外衣,南坡的杂树、荒草,后坡的悬崖怪石、大望的苍松百桦……所以的一切都沉浸在了白色的世界中。这个时候寒冷的北风呼啸而过,将东厢房房顶上的白雪吹动了起来,飞舞的白雪在初升朝阳的映衬下发出了五颜六色的光,简直达到了天女散花的境地。他看着入了迷,在母亲没留意的情况下便溜出了房门(此时正房还没有修好,所以他们全家住西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