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是有故人来了,一位比秦木更老的故人。
宣明在T市临时租了一套公寓,靠城郊,不过毗邻新开的地铁专线,交通很方便。普普通通的小高层,房客进进出出。家家户户忙着过春节,防盗门、玻璃窗上贴上了颇具时代气息的大红春联、福字。
唯一与之格格不入的是,小高层楼下停了一辆拉风的加长林肯,吸引了好奇却不敢围观的居民探头探脑,窃窃私语。
反正请了长假,宣明习惯了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冬日的暖阳透射过窗棂,屋内积攒的寒冷的气息消弭殆尽。她睡眼朦胧地趿着拖鞋走进卫生间,轻掩着卫生间的门,打点自己完毕时,才听见敲击防盗门的敲门声次第变响。
“韩……大哥?”简直不可思议。
原来,没见韩大哥已经这么久了。
身着笔挺西服的韩清河,似乎刚从哪个与会的地点风尘仆仆的赶来,路上没来得及歇息。他朝宣明咧嘴一笑。工作前无可救药的烟瘾在他的牙齿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即便日后再怎么清洗,牙齿依旧残留着淡淡的黄色。不过,这并不碍着他CEO的光荣身份,无数莺莺燕燕主动投诸怀抱,均被他黑着脸拒绝。
一半是因为他已和张沐晴基本确定关系,一半是因为眼前的这位故人。
他像变戏法般捧出一束玫瑰:“好久不见了,阿明。”
除了这句话,他想不到更好的开头。
宣明哑然失笑,侧身让韩清河进屋:“韩大哥,春节拜年,别人都送红包,你送一束玫瑰,几个意思呀?”
“哟,我的阿明想要红包?没问题呀,我这儿红包可多了,想要多少我给你多少!”韩清河这才发觉不正经才是自己的天性,每天在办公室里包装的人模狗样,内心实则还是多年前,率领一干同样不正经的哥们儿,在各大网吧惹是生非的“黑帮老大”。
已经没有人喊他“沐帮主”“清歌帮主”了。这世界上本就没有“沐清歌”这个人,连“韩清河”也能从普通的本科毕业生混到绝大多数人无法企及的位置。
大邱特招进了警校,近些年来屡立奇功,平步青云。顺子在不久前因抢劫罪被大邱亲自抓进了监狱,而“邱铁面”不念旧情,在苦口婆心劝诫顺子金盆洗手之后,该判多少年还判了多少年。
就连他,为了强迫自己忘记阿明,试图去爱上一个在自己艰辛创业途中多次伸出援手的女孩。可当他得知小晴的朋友之一是阿明的时候,他似乎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后悔。
不管怎么样,他还是想试一试。最后一次。
宣明替他沏上一杯龙井,水汽氤氲。
“不愧是大调香师啊,这茶叶的用量把握的就是好,我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茶。”
“韩大哥现在在干什么工作呢?”
“为西山公司卖命,你呢?”
“你不是知道我是做调香师的么?稀有品种。诶,韩大哥,你现在混得不错啊。”
宣明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话多起来了。
“你也玩全息版的《剑侠》?进阵营了吗?浩气盟还是恶人谷?”韩清河明知故问。
“啊,对。我选的浩气盟。”宣明以为是客厅里的游戏头盔出卖了她,“没想到学生时代风靡一时的网络游戏能做成全息网游,我这算是一种怀旧吧。”
一口气说完这么多,她愣住了。有些似乎不该再向韩大哥提及,而说出口又是如此本能。
“因为秦木吗?”韩清河看似轻描淡写,却在瞬间毁掉了宣明辛辛苦苦积攒的全部镇静。
“如果我现在说我爱你,你会答应我吗?”另一个问题紧接着抛出来了。
“是因为他。”她垂着眼帘,回答第一个问题。
“理由。”只有在面对陌生人的时候,韩清河才会时刻保持理智。
“秦木他……”她稍一停顿,便被韩清河打断了:“算了,理由不重要。”
爱一个人必然是有理由的,但这么多年,理由已经不重要了。
像很多年前惨淡收场的那个冬日的下午,韩清河认输般的笑笑,掏出手机拨通了秦木的电话:
“你赢了。”
“什么?”刚下定决心回T市找宣明的秦木不明所以。
“我说你赢了啊,我又一败涂地了。”
秦木似乎明白了什么,心中像是有一把野火,在东风的吹拂下渐渐旺盛,生长,每一簇火苗挥舞着爪牙,呐喊着重生的喜悦与希望。
欣喜之余,他保留着最后一线理智:“小晴知道吗?”
“她不知道。我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不是很好吗——喂,秦木,你那边怎么了?喂?发生了什么?!喂!”
听筒里传来震耳欲聋的碰撞声。手机通讯没有断开,仿佛故意让他见证事情的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