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挽钻进了的士里,司机竟然还是那个操着一口地地道道本土口音的大叔,大叔熟络地看着江一挽问:“哎,妹儿!去哪儿呀?”
江一挽报了个地址:“南环一路,杏花街。”
大叔吸了吸红红的鼻子发动车子,一边看着镜子一边说:“杏花街啊,那地方晚上去不得,妹儿啊,一个人可得小心点。”
“那儿治安不是很好吗?”江一挽疑惑。
大叔啧啧着摇头,打了一下转盘,说:“这你就不懂了,我以前是住那里的,什么肮脏的事情都发生过,唉……你看看这城市啊,有多么光鲜亮丽,就有多么肮脏恶心。我也不多说啦,总之妹儿啊,长得这么好看,晚上千万不要一个人去杏花街,出事的多了去了,小心为上啊。”
你看看这城市啊,有多么光鲜亮丽,就有多么肮脏恶心。
江一挽脑子里反刍着这句话,良久,她说了句谢谢。司机大叔腾出一只手亲昵地拍拍江一挽的头,江一挽反感地躲开,司机大叔才尴尬地说;“抱歉妹儿,我是想起我小女儿来啦。我小女儿现在要是在我身边,肯定也和你一样漂亮好看。”
江一挽从心里腾升出的那股反感消失了,大叔自顾自地说:“可惜这孩子……为了自己的梦想啊,才十几岁出头的年纪,背着背包就去了外国,好多年好多年啦。”
江一挽靠在椅子上不说话了。
杏花街,一个多美的名字,实际上却有太多肮脏被笼罩在黑暗之下,乌云之中。
那是木仔住的地方。
木仔对她来说,像一个哥哥,长辈,守护着她,也包容宠爱着她。江一挽每次想起那些苦难,都庆幸无论对错,身后总有那样一个人,他随时随地向自己敞开怀抱,不管她犯了多么大的罪过,一转身她还是可以不顾一切扑进那个怀抱。
在遇到方温执之前,准确来说是江一挽喜欢上,依赖上方温执之前,她只要受了委屈,第一时间就会想起木仔。
但现在不是了。
木仔总是格外地清楚,总有一天他在江一挽心里的地位,会被另一个人取代,只是他没有想到那一天来得这么快。
江一挽靠在椅子上,大叔也不说话了,从北环去南环的路一直都很长。
而这个时候,她并不知道木仔在某一个路口和某个女生挥手道别,之后转身冲进了人海里。
木仔住在杏花街道一栋最廉价的公寓。
逼仄,阴暗,常年见不到阳光,恶臭的积水混着垃圾,盘绕着嗡嗡叫的苍蝇,老鼠与蟑螂做伴。
江一挽还记得,自己恳求着木仔和宁愿搬去公寓和自己住,好让他们能过的好一点的时候,木仔说:“这座城市幸福的人都一样,可怜的人却千姿百态,足够可怜的人还有很多,但至少我现在能养活自己和宁愿。”
那是一个男孩的傲骨和尊严,她又怎么舍得去折断?
可是她舍不得折断别人的傲骨,为什么偏偏有人舍得折断她的傲骨?
江一挽被刹车声音拉回,下车前大叔还特地又嘱咐了几句,从他眼里,江一挽看到的是慈悲的父爱,和浓浓的思念。
楼梯昏暗无光,江一挽在那个拐角处看到一只瘦骨如柴的猫,整从喉咙里发着咕噜咕噜的声音,眼睛死死盯着她。
敲开门,没有人回应。宁愿去上学了,而木仔不在家。江一挽用钥匙开了门,脚刚刚摸私处一步就踢到了一个酒瓶,里面空空的。
二十多平方米的地方,塞了很多箱子和两个人。屋子不脏,收拾得很干净妥帖,看起来却梗落寞孤寂。
江一挽刚进了厨房,就听到有人开门,听到咳嗽的声音,她知道是木仔回来了。
进家门的时候木仔总爱习惯地咳嗽几声。
“木仔,你回来啦?”
江一挽从厨房跑出来,笑嘻嘻地搂着木仔的肩膀。
“一挽?等多久啦?我刚刚去杂货店了。”木仔摸了摸鼻子。
“对了,明天是你的生日了,要不要喊上大家,搞个聚会什么的?”木仔倒了一杯水给江一挽,江一挽一口气喝完,说:“算了,没心情。”
木仔看着江一挽的脸,笑着眨了眨眼睛:“会让你有好心情的,相信我。女王大人。”
江一挽翻了个白眼噗嗤一笑。
“一挽,我去打个电话,桌子上有瓜子什么的,你坐一会。”木仔嘱咐了一句,然后关门进了房间。江一挽看着木仔神神秘秘的样子,甩了甩手抓着一把瓜子窝在沙发上吃。
木仔在房间里攥着纸条,上面写着一串数字,是方温执的手机号码。叹气良久之后,他最终拨通了那个号码。木仔蠕动着嘴唇,不知道在说什么,眉头紧紧皱着,过了一会又舒张开来。这场对话在煎熬之中结束,而江一挽却睡着了。
她睡得很死,木仔不小心把手机掉在地上碰撞的声音也没把她吵醒。木仔就蹲在沙发边上,脱下外套盖在了她身上,在便利贴上写了几个字母,贴在桌子显眼的地方。
便利贴上是木仔歪歪扭扭的字迹:pleasantly surpris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