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睦遥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惊讶,然后又有几分了然,她猜测那人应该是皇族中人,却不曾想到,那就是自己在打听的三皇子。
楚煜泽是在徐望书处听说了三皇子的事的,在那之后,西施殿中出现了这样一位容貌才华皆出色的公子,难免引得众人留意,对方只道出自谢岭苏家,可楚煜泽却觉得那并非真话。
直到两天前,许久不曾来西施殿的一位大人来寻他解一残局,他们在院中摆下棋盘,思索之时楚煜泽见那位大人抬头远望,竟然对着那位苏公子的背影慌张起来,口中喃喃着“三殿下……”
楚煜泽并未点破,却把这事记了下来。
疑惑解了几处,又绕上了几处,就像一个杂乱不堪的线圈,怎么也理不顺。他若真是三皇子,自然能自由出入皇宫王府,只是他为何在那里喝酒,是否收留了轻尘、轻墨,又因何来西施殿,宁睦遥弄不明白。
这番话过后,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也不晓得是两人各自想着问题,还是因为无话可说。
楚煜泽见宁睦遥一直低着头沉思,才把目光放到了她的身上,自从她重回西施殿,他只有隔着远远地望过她几眼,一颦一笑都因距离显得不真实。
几月光景,有些话他想说想问,如今对着人又开不了口,楚煜泽用眼睛慢慢描绘着宁睦遥的轮廓,从眉角到双唇,目光是连自己都无法想象的柔情似水。
早在离开惠国的那一日,楚煜泽就已经晓得,宁睦遥是他遥不可及的一个梦,他只能在一旁看着守着,仅仅如此,而在他心底,他想,这样自己就能满足了吧。
宁睦遥突然抬起头来,楚煜泽心跳漏了一拍,赶紧移开了目光。
这一切,宁睦遥并没有注意到,她只觉得不适应这份相对无言,印象里的每次相见,楚煜泽都笑得淡淡的,温文尔雅,进退有度,而这一回,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一些尴尬。
宁睦遥开口想要问些什么,却被楚煜泽打断,他取出一个盒子递到宁睦遥面前,道:“今日是七夕。”
七夕女儿节,照惠国的习俗,每年此时,父亲或者长兄都要为女子准备一盒胭脂,以祈求幸福安康。
见宁睦遥盯着盒子发呆,楚煜泽又道:“本该由父兄所赠,是我逾越了,公主若不嫌弃,就收下吧。”
宁睦遥慢慢抬起手,接过那雕花小盒,打开盖子,胭脂的香味扑鼻而来,明明是好闻的香粉,却浓烈得她鼻头发酸。她早就忘了,今日是七月七,她曾经那么喜欢的一个日子。
未亡国前,每年都会从宣平帝手中接过一盒精巧胭脂,听他与唐皇后说着“我们的遥公主又漂亮了”,宫中张灯结彩,乞巧笑闹,宁睦遥虽年幼,也有奶娘嬷嬷在一旁笑着说要寻个好儿郎。
那些过往都追不回了,闭上眼睛,眼泪慢慢拥了上来,直到无法压抑,哑声痛哭。
心痛,难以言喻的痛,不仅仅是宁睦遥,还有楚煜泽。
他送她胭脂,只为祈求她安康,并非要让她伤心痛苦。看着蹲在地上抱膝哭泣的宁睦遥,楚煜泽只能站在原地,他不能扶也不敢扶,只能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去看不去听。
这一刻他清楚看清了自己的渺小和无力,若此时伸出手去,他怕他再也不愿意放开……
泪水干了,心中的酸涩没有散去,可宁睦遥必须站起来,她用指尖抹去眼角泪痕,道:“是我失态了。公子莫怪。”
楚煜泽摇摇头,心痛被埋在了心里,无法再从表情上窥到一二:“思念是人之常情。”
那日,领着宁睦远从外殿离开之时,那亭台楼阁已经挂起了盏盏彩灯,女子欢笑不绝于耳,即便这里的每个人都晓得,那好姻缘好夫君于她们而言已是镜中水月。
夜未过半,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掩去了牛郎织女的绵绵情话,也冲凉了那份热闹。
看着那渐渐熄灭的彩灯,宁睦遥一声轻叹,再闻一闻那胭脂香味,这一夜,她想让自己忘记算计,只留在对故国的思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