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后,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寒姑在替宁睦遥梳理长发的时候,虹娘来了。
虹娘在一旁坐下,笑嘻嘻地看着宁睦遥:“宫主歇息得可还好?实在是因为这西施殿没有别的房间了,才委屈宫主在我这里住了一晚。”
宁睦遥因梳头不好随意动,只道:“睦远呢?”
“宫主放心,在楚公子那里呢,已经用过饭了,奶娘陪着他。”虹娘说到这里顿了顿,眼骨子一转,笑意更浓,“琼宫烧了,重建也要花不少工夫,内殿没有别的空余的宫室,宫主也不适宜在外殿久住。王爷刚遣人来说,晚些就接宫主和小公子去王府住一阵,等琼宫建好了再搬回来。”
闻言,宁睦遥的身子僵了一下,也感觉到寒姑梳头的动作顿住了,她偏过头看向虹娘,压下心底的情绪,道:“那睦遥就先谢过王爷了。”
心底各种情绪夹杂,她终于能够接近夏侯韬了,搬到王府后,她会有更多的机会,只是这也会断了她和徐望书以及楚煜泽的联系。除此之外,更多的还是不安,事情一旦进行的太顺利就会让她有种强烈的不安感。
当晚,一辆马车停于西施殿外,虹娘走在前头替她们引路,宁睦遥抱着有些昏昏欲睡的宁睦远,与寒姑、芷满、奶娘一起上了往王府的马车。
为防止有人再对宁氏姐弟下手,同行的还有王府的兵卫。宁睦遥坐在车内,想起白天徐望书叮嘱的那些话。她说,王府不比西施殿,且不说那里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只是身边再没有多余的帮手了,她必须自己做抉择,该狠时就狠,不可拖拖拉拉,没有人再会推她一把,凡事小心掂量。
宁睦遥握紧了拳头,三年约就是为了今天,期间虽费了些周折,总算是走到了这一步,就算是修罗地狱,也要闯过去。
笛声。
悠扬的,哀伤的笛声。
一双肤色偏白的手,十指细长,一支翠绿的竹笛,吹出了难以言语的悲凉。
对男子来说过分纤白的手,合着他清俊的面容,并不会显得突兀,六指弄飞音,轻吟长诉的是道不尽的心痛。
谁家翩翩少年郎,月夜玉笛暗飞声?
月色让夜变得柔和,冰冷的月光铺洒而下。他站在水榭长廊边,水面因着月光映在了他身后的水磨粉白的墙面上,斑驳得一如除夕夜的竹影。随着夜风,影子晃动着,似乎是为他的笛声而倾醉。
一首惠国旧曲,难诉故人心伤,水墨丹青画卷上微微晕开的墨色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不远处亦有一女子身影,她静静听着,许是几年不曾听过的旧曲,不知不觉间,眼中朦胧,泪水滑落。
一曲吹完,女子从阴影里走出,道:“从前就听人说起过楚公子的笛,三年间未有机会听,今晚一曲,果真名不虚传。”
楚煜泽抬头去看惨淡的月色:“望书姑娘。”
“我能否问一句,你与她是否见过?”
徐望书的问题让楚煜泽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几乎是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过后,他说:“见与未见,都不重要。”
心思玲珑如徐望书,又怎会不了解楚煜泽这句话隐藏的意思,她转过头去看着楚煜泽的侧脸,眉骨下方被月光打了一些阴影,平添忧郁,她不由感慨道:“此般设计,把心头之人推向另一个男人身边。亡国女子悲哀,男子又何尝不是?”
楚煜泽没有再言,把吹口靠近双唇,又吹起那首旧曲。笛声带着飘穗摇晃着,燕赵悲歌、汉宫秋月、盛唐霓裳,红尘沉浮,比不过此时西施殿上一曲离歌。
他们都有国仇家恨,他又怎肯用儿女情长去绊了她的步子,何况那份深情只是埋于他心底,她不记得,他也不想让她去记得。能做的是站在她身边,帮着她一步步实现目标,就算受伤,也只能在夜半之时吹一首笛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