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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虽然风马牛不相及,但两件先后出现的事一个比一个大。按理说,对于两次被洋人炮舰打上门来的定海人,头件大事更应该多予以关注才是,可定海人并不这么以为,想想看,朝廷上的事自有那些大人物去把握,身为老百姓,就是想操心,也得够得着啊?得了,还不如落个开眼长见识,磨回头看看定海沪宁最有钱的人家如何办白事呢,这种多少年一遇的豪华治丧,才是最有嚼头最出热闹的事。由于望海亭大街上的八套三进四合江南小院全是文家的宅邸,故整条大街全都用素白色装点起来。定海沪宁商界的大小人物,包括龚洪魁父子都前来吊唁。众人到达时,正赶上两江总督衙门的代表和定海府县的各级官员依次在灵前吊唁,而大伙只能先在院外搭起的过街棚下候着。龚洪魁特别想借这个机会与大伙儿套套近乎,可惜,除了几个与洋行有业务往来的商人外,真正买他帐的并不多。

好不容易等到官面上的人全撤了,以英国领事詹姆斯*库珀为首的各国驻宁沪官员坐着一辆辆洋式四轮马车赶来了。这帮黄毛蓝眼大鼻子的家伙们下了马车,踩着大皮鞋,直眉瞪眼地就往里走。在街口负责照应的文家三爷一见洋人这阵势,心下可犯了难,他生怕放洋人先进去,得罪了海宁商界的那群爷们儿,可又不敢也不知如何阻拦这些洋人,便慌忙跑去跟两位哥哥商议对策。定海重镇的老辈商人一见洋毛子如此目中无人,立时就气了,心里说: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吧,蛮夷牲口就是不懂规矩。于是有人高声吆喝道:“列位,咱都是定海宁沪有头有脸的人,刚才给官家面子也就罢了,绝不能再给洋毛子让道啦。”

“没错!老爷子说的对!”商人们马上随声附和,便有十来个略年轻的,上前就拦住了洋人的去路。洋人们一时不清楚这些中国人怒气冲冲地想干什么,是又惊又恼,凑在一起呜里哇啦地怪叫起来。库珀等几位领事快步迎上去,要质问个明白。龚洪魁本心乐得看文家出事,可转念一想,这正是在洋人面前显示他龚家的时候,他忙冲儿子使了个眼色。龚少聪心领神会,“嗖”地一下,便横窜到了两拨人的中间。龚少聪懂几句英语,跟库珀等人也熟识,将前后因由简明扼要地给他们一讲。库珀犹豫了片刻,就点点头,用还算流利的中文道:“好吧,那就让他们先去吊唁,我们可以等。在这种地方,大家还是都和气些,不要惊扰了死者的亡灵。不过他们可要尽量快一些。”

“好的,好的。领事大人有如此的心胸气度,在下真是由衷地钦佩。”龚少聪用英文赞道,转身又改用中国话大声道:“诸位都听见了,英国领事先生已经让步了,大伙儿受累麻利点儿,这些洋先生都公务繁忙,别叫人家等得太久了,相互都体谅体谅吧。”虽然龚少聪是来调解危局的,但看他对洋毛子那点头哈腰的奴才相,众人仍是嗤之以鼻:“凭什么我们就得快点儿?他们洋人有公务,我们大家伙儿就都闲得难受了怎么着?姓龚的,这儿没你小子嘛事,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龚洪魁没想到儿子会弄巧成拙,正要开口辩白,但听背后有人高声道:“各位爷,各位爷,全看在我爹的面子上,大伙儿消消气。”话音未落,却见文家二爷文恒兴疾步赶上来,冲着在场众人连连拱手。大爷文再兴则走到大家近前,倒头就拜,带着哭音道:“都是我们哥儿几个照顾不周,让您们在外面久候,有气就朝我们使。”定海宁沪的人都讲外面,一见大孝子出了面,也就不好意思再闹下去,这样一场风波总算平息了下去。

尽管出了不少的乱子,文家的丧事还是渐渐进入了高潮,光受礼待客、水陆道场的酒席就摆了一百零七桌。等到出殡那天,更把全定海城都惊动了。人们早早守在路边唯恐错过这难得一见的开眼热闹。出殡的队伍蔓延十余里,前头六十四抬的棺椁己上了南门里大街,后面女眷乘坐的车轿还没进北门呢。长队中有司职奏乐诵经燃放河灯(晚上给死者亡灵祭灯,给暗夜点缀一缕光明)的。有专管撒纸钱的,单单舍钱的那一位,这一路上就没停过手。无论是大街上,还是桥洞旁,真钱假钱遍地滚。这么多可以随便白捡的铜钱,引得沿途看热闹的百姓争相拼抢。据说其中一位最能抢的车轴汉子

,用兜回去的钱见天买大饼,就着老街坊邻居杜西施的臭豆腐,一家十二口足足吃了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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