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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仲秋之日,迎寒之节。

据说过了这一天,天气便开始一日日清冷起来,寒冬随之也就到了。齐国自古便有中秋之夜,迎寒赏月一说。

所以,这一天在民间叫迎寒节。到了晚上,一家人守在院子中,围桌而坐,煮上几盘刚落下的花生,蒸上几穗嫩生生的苞米,有钱人家也会做一些糕饼甜点。大家一边聊天,一边祈祷。

在洪荒时代,部落居住条件简陋,又缺衣少食,所以人类最大的天敌就是寒冷的冬季。冬天不但寒冷,而且万物萧条,没有食物可寻,如果再得上疾病,那么这个人是很难坚持到来年春暖花开了。

人类把寒冷的冬天,看做是上苍对万物的惩罚。所以每到仲秋这天,很多人迎寒拜月,暗暗祷告,祈求上苍保佑,让自己和家人平平安安,无病无灾的度过这个严冬。

天还没亮,王峰就起床开窗,深吸几口凉爽的空气后,按照七术的口诀开始静站吐纳。早起是王峰的习惯,由于早上空气清新,每天的这段时间也是天地灵气最为浓郁的时刻,虽说天地灵气几乎消失殆尽,对于修炼者来说,这个时候依然是最宝贵的。在三年前孙逊还是给他立下了这条早起的规矩。只不过以往起床,都是摆阵演练居多,读书次之,吐纳是最少的。自己要求自己修行七术,今天还是第一次。

不知不觉中,阴符七术第一篇,龙形之法已经循环一个周天,众气回归五神,最终落于丹田。一霎那,王峰眼前一亮,从没有过的神清气爽充斥着全身,一夜打坐带来的疲倦感消失的无影无踪,这种感受也是第一次。

王峰双手收势,轻轻睁开眼睛。窗外,一缕阳光斜斜射进园内,满园秋菊,正值盛季。阳光映照下,碧绿从中的点点金黄,竟是那样的炫目耀眼,彷如进入了一个铺满黄金的巨大宫殿。

看到天已大亮,王峰暗暗自责:看来自己对阴符七术生疏太久了,第一篇只是基础篇,竟然用了这么多时间,是以前的三倍都不止。

本来他打算在天亮之前,将三篇练习一遍的,看来是不能如愿了。不过这一次的感觉和以往大不相同,感觉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甚至每一个指关节都透出一股舒爽,他的内心隐隐有一种发泄的欲望。

看来,自己用心修炼效果就是不一样。想到这里,嘴角微微上翘,脸上的愁容淡了许多。

自打一开始起,王峰就偏爱阵法的演练,更确切的说,是着迷。而对于阴符七术,他没有丝毫兴趣,如果不是在伯父的督促之下,恐怕那些背诵的口诀他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以往每次的修习,都是在孙逊的眼皮下进行,老人不亲眼看着,他自己是不会练的。当看着王峰愁眉苦脸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孙逊也是心疼不已,他实在不想让侄儿做不喜欢的事情。但是当看到王峰敷衍了事,漠不上心的态度,老人却是火冒三丈,劈头就是一顿严厉的斥责。可是骂完了,看到王峰仍旧一幅嬉皮笑脸,根本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老人只能苦笑着摇头,内心也是暗自叹息不已。

每当这时,他便对自己的这种坚持再次产生了怀疑。他也不止一次的质问自己:侄儿可能真不适合修炼此术。我何必继续坚持呢?可是,十年前那个夜晚,那个来自天外的声音,现在修习的这个七术口诀,都在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梦,而是真的。

如果不是真的,我怎么忽然就记住了这个七术口诀呢?而且那种来自天外的空旷声音多年来一直在他耳边萦绕,就如刚刚发生那般深刻:

“记住,这口诀乃是阴符七术内篇修炼之法,你且自己慢慢修炼,将来成就如何,在于你的悟性多寡。我传此术目的,并非传你,而是代我传授一人。你且听好了,再过两到三年,你主王度便有香火传承,等孩子长大记事起,你便将此口诀传授与他。你乃孙膑后人,又是王家心腹,到时孩子自然是由你来带。切记一点,此口诀只传王度之子一人,任何人不得透露半个字,如有差池,我定不饶你。如果王度意外横死,三年内无并子嗣留下,那就是天意。到时候你便远走他乡,隐姓埋名,将此口诀忘记了吧。”

这声音听起来很远,感觉又像是在耳边,等他想问说话之人是谁的时候,自己却猛然从床上惊醒,原来是一个梦。只是那口诀字字句句都被他牢牢记在心间,让他疑惑不已,而且此人还说三年后小主出世。夫人自从过门,并未生育。虽说与主人王度恩爱无间,情真意切,却不幸染重疾离世而去,前几天才刚刚安葬如土。以主人本性,恐怕几年之内不会再有它想,何来的小主一说?

从那以后,孙逊时时记起此事。很快,战火蔓延到楚国边境,王度率部阻敌,去了前线。孙逊远在后方,悉心照看着主人的宅院,渐渐便将此事忘在了脑后。

时间一转眼就到了第三年年底,王度归来省亲,身边还带着一位即将临盆的女子。管家孙逊这才知道,主人与新夫人相识于战场,楚王爷亲自主婚,已经过去一年有余了,此次趁着边境战事稍有缓和,王度便亲自护送即将临盆的夫人回来生产的。

正月初一,夫人顺产一子,按照祖爷爷所赐,字叫青冥。这便是少年王峰。看到自己终于有后,王度狂喜不已,不由跪地,仰天高呼:上苍待我不薄,还让我王家后续有人,王度自此战死沙场,也算瞑目了。哈哈哈哈。

看到小主出生,孙逊也是欣喜万分,正当他吩咐下人杀鸡宰羊,准备大大庆贺一番的时候,忽然听到王度跪地高呼的声音。他猛地怔住了,三年前的那个梦,那个声音如同昨夜刚刚经历,瞬间清晰的出现在脑海。终于,他确信,这不是一个梦,于是他开始偷偷按照口诀的心法修炼起来。

闲暇之时,孙逊也时时沉思;本经阴符七术乃鬼谷子王禅所创,其通篇内容早已被大众所熟知。此前也从没有人说起过还有内篇口诀一事,如果传话之人是鬼谷先生,他与王家有何渊源?又为何不现身一见?这一切孙逊百思不得其解。

三年后王峰百日,脖子上莫名多出的玉佩更是让他云里雾里。据说这玉佩可是鬼谷先生珍爱之物,此事已经得到王度将军的印证,这点毫无疑问。但又是谁将玉佩戴到孩子的身上的呢?毕竟玉佩是真切的物件,这可不是梦。

终于有一天,王度殉国,孙逊带着王峰回到齐国,父亲临终之前说出了事情的真相,孙逊心中的疑云终于彻底打消,确信传授口诀之人是鬼谷先生无疑。

按照口诀,七年来,孙逊将阴符七术已经修炼到第六篇兽猛篇,离成功只有一步了。自从修炼之后,力量增加了不少,身体也更加灵活了,但他也没有觉察此功法有何特别之处,如果换做其它功法,只要努力修炼,相信效果并不比这个差到哪里去。难道必须把全篇练成,才会有明显的效果吗?

老者孙逊一边暗暗疑惑,一边安慰着自己。只是对于王峰的七术修习,他也没有如从前那般严厉了,还是等自己全部修炼完成,看看效果再说吧。孙逊默默的打定了主意。

如果孙逊没死,还活在这个世上,亲眼看到侄儿王峰使出那招熊之力量,将四匹健马才能拉动的战车撞翻在地的时候,恐怕他会目瞪口呆,再也不会怀疑阴符七术的真伪了。可是这个世界是没有如果的,死去人的已经死去,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下去。

再说王峰,看到天色不早,急忙收回目光,赶紧开始练习第二篇,龟息之术。

其实第二篇功法比前者简单的多,通篇只注重一个字;气。虽说简单,对于普通人来说,想要练好这个气却是没有丝毫可能。这一篇其实主要考验一个人的毅力和意志力。需要人不断的憋气,达到极限的时候,再张口呼吸,然后继续憋气,去承受下一次的极限。由于长时间处于气息衰竭的境地中,人身体便会自我保护,激发潜能,第一篇存于丹田和五脏的真龙气息会被自动运转,暂时代替呼吸,从而达到停止呼吸的境界。

暂时呼吸停止后,身体要快速移动,在移动中和静止中快速转换,直至最后,无论移动还是静止,身体呼吸停止,心脏不再跳动。此时盘膝坐下,丹田内的气息则开始在身体内全速游动,带动血管内的血液循环不停。如能坚持半个时辰以上,第二篇就算完全练成。

当初王峰练习这第二篇委实吃了不少苦头,由于压根没有放在心上,憋气也从不坚持,只要能应付了伯父即可。抱着这样态度的王峰每次都是感到稍微难受,就张口大呼憋不住了。一个月下来,愣是没有丝毫进展。

后来孙逊看出了问题所在,他把心一横,恶狠狠地告诉王峰:如果此篇练习不成,以后你将永远不能接触阵法,直到练成为止。

看到伯父急了,王峰这才稍稍收敛玩心,憋气练习起来。一天后,龟息之术成。

二楼之上,经过片刻调息之后,王峰在桌边席地而坐,双手叠于丹田,不到一盏茶时间,他的呼吸停止,脑海一片空灵,整个人进入了忘我境界。

其实,所有的修行之人,最忌讳的就是被打扰,所以,很多人都选择找一处绝对安静的隐蔽之处闭关修行,还有人在闭关之外,找功力深厚的高手做护法,防止有仇人来袭。因为修行者一旦进入忘我境界,将很难察觉到自身周围的事情,此时的修行者是最脆弱的,经不起任何伤害。所以,也有很多修行之人在闭关的时候被人杀害,甚至有的绝世高手竟然死在普通人手里。

更为好笑的是,有人在修行闭关时突然被巨大的疼痛所惊醒,睁眼一看,自己的脚趾头鲜血淋漓,已经被饥饿耗子咬去了半截。

现在的王峰却没有这样自我保护的意识,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他也没有体会到,更不懂得,自己现在所练习的功法,已经将自己处于一种极度危险的境地。按照他的想法,龟息之术至多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很快就会醒来的。

就在刚刚闭关不多时,一军士上楼,送来了早饭。仍旧是稀粥、小菜,只是今天多了一盘卤煮花生。按照赵甲的吩咐,军士将饭菜放在桌上,没有打扰修行的少年,悄悄转身退了下去。

一个时辰过去,二个时辰过去,王峰依旧保持原样,没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此时天色已近午时。

还是早上送饭的军士,提着食盒,出现在楼梯口。当他第一眼看到王峰的时候,微微了楞了一下,面色有些阴晴不定,很显然这个少年从早饭到现在一直保持这个姿势,没有动过地方。

军士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悄悄走近王峰,犹豫了一下,伸手探在少年鼻子下面,一试之下,不由得面如土色,杀猪般的嚎叫起来;“快,快点来人啊,王峰死了。”

听到喊声,七八个人一拥而上,楼下的军士几乎都聚集到了二楼之上,看着地上的王峰,每一个人都是满脸惶恐,忐忑不安。按照大秦律例,自己保护的人遇害,属于失职擅守罪,依律重则斩首,轻则发配。而王峰是国师严令保护的人,如果真的出事,他们这些人怕是一个也活不成,甚至还要祸及家人。

最后上来的是什长赵甲,也是这帮军士的头领。早上的时候,赵甲命令手下军士上楼送饭,内心暗暗发誓,如果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再踏上二楼一步,更不会单独面见这个少年。对头天晚上的经历,他努力迫使自己不去回想,但少年那深邃刺骨的目光却仿佛在他心中生根发芽一般,让他整整一夜,都不敢闭一下眼,虽然他并不怕死,但少年的眼神让他有一种透及灵魂的恐怖,远远超越了死亡的概念。所以,不见这个少年,是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听到楼上军士高呼的声音,赵甲也是大惊失色,如果真的少年死去,作为一队军士的头领,他当然难逃其责,最轻也是砍头之罪。可不知为何,惊恐地同时,内心却又暗暗欣喜,同时,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占据了他的全身,整个人一下轻松起来。

他望向通往二楼的楼梯,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牙齿一咬,赵甲抬步跨上楼梯。一步一步沉重的脚步仿佛在告诉大家,昔日那个威猛善战,阴狠嗜血的赵甲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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