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时分,山花烂漫,满目新绿,又是新的一年。我已经成为一名家喻户晓的人民警察,尽管我的身份依旧是协警,但这并不影响我在案件侦破中的所起的主导作用。
这一天,北豆荚镇派出所蓝民勤所长接到一个求助电话,称辖区窑村一旅馆村里发生血案,一美发厅女老板海云芳只身死于自己的租住屋里。打电话的人是窑村警务室的隋德明,蓝所立即向市刑警队做了汇报,并即刻带我及小张等人驱车赶往窑村。
这窑村所处的位置,是一处典型的城中村。虽然属于北豆荚镇的管辖范围,但实际上已经离秦岭很远,足足有40公里左右的样子。
窑村地处一片坡地,北高南低,附近全是几个大的建材市场。一些南方来的建材商,纷纷安营扎寨,在这里投资兴业,也都颇有收益。由于建材市场的带动,窑村这个昔日鸟都不落的地方,如今早是人满为患,暂住人口也是北豆荚镇所辖几个村落中最多的,足足有七八千人。这些暂住者当中,有学生,也有农民工和打工族,大部分仍是依托建材市场打工养家糊口的外来务工者。
而窑村所谓的旅馆村,其实就是村上集资投资建造的一处集中出租屋。出租屋又分成若干片区,分别以集资多寡分配给村民不同的套数,之后由村民自行出租和管理。这美发厅女老板海云芳所居住的房子,就在这个旅馆村的4楼。房东姓马,五十多岁,儿子一个在市区上班,另一个开出租车,都不住本村。
窑村的确够热闹的。从南向北共五条街道,从东向西则有三条道路。南北五条道路,属于主街。街道两边商铺林立,靠南边的多是餐饮业,靠北的则多是商店,山寨版的各类服装、手机在这里都可买到,价格却低于城里好几倍。来这里消费的,多是居住在窑村的打工者。而东西三条街道,多是藏污纳垢之地,美容美发厅多如牛毛,还有一些成人用品店等。看那些美容美发厅,虽然冠以美容美发,但实际业务既不美发也不美容,至多做个洗头或者洗面的事情,主要还都是蝇营狗苟的事情。那门上皆贴了彩色的玻璃纸,门半开着,门口往往坐着一个裙子老短的女人,口红也一定涂的很红,里面的灯光晦暗而神秘。有的门口高悬了女人的内衣,红红绿绿的,挂了一片,他们以这种的特殊的讯息,吸引着那些只身在外的打工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走进去,迷失了方向……倒在这些自以为见多识广的女人裙下。
我们走入这片仄仄的村巷,汽车按喇叭声、小贩叫卖声、收破烂的吆喝声、女人骂男人声、大人唤小孩声、无聊者吵闹声、年轻人划拳声、店铺里音乐声、一元商店里“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样样一元,你不用搞价也不用问价,样样一元……”声声入耳。平时安静惯了的人,如果走进这样的村巷肯定不适应,只觉得耳畔如一群苍蝇般的嗡嗡嘤嘤,令人一阵耳鸣。蓝所一边走着,一边看着街道边的这些店铺。他甚至是轻蔑地望了一眼跟在身后的隋德明,“老隋啊!你这地盘热闹啊!”那隋德明本是窑村人,有亲戚在市局,原先在市局下辖的某个派出所任职,后来因犯点小错误被下放到北豆荚镇。平湖秋还在任时,这隋德明就调了过来。当时也没用合适的岗位,刚好要在老隋的家门口建警务室,就派隋德明到窑村警务室驻守。
隋德明听出蓝所话里的意思,忙不迭地说,“蓝所你不知道,这村里乱着呢!外来人员多,打架斗殴那是常事,还有那些美发厅你根本管不过来,再说都给村上交钱着呢。你不让人家开,出租户还不赞成呢!”
“开得好啊!开得好!简直是乌烟瘴气!你这哪是窑村??简直就是个大窑子!”蓝所气愤地质问着隋德明。
谁知老隋并不生气,却指了指东二街中间的一家美发店说,“蓝所,这就是死者海云芳的店。”蓝所抬头望去,只见门楣上高悬一个招牌,“梦巴黎美容美发”。小张摇了摇头,“还梦巴黎呢?梦上帝了!”
隋德明一手掀起卷闸门,猛地向上一推!一阵铁皮的巨响向门顶窜去。卷闸门被拉上去后,却见那玻璃门上,赫然贴着“温州小妹,松骨踩背”,蓝所一帮人紧随其后走进去。美发厅的所谓大厅就摆了一张长条沙发,对面墙上一面巨大的镜子。镜子上方,贴了几张美女图片的挂历,夸张地搔首弄姿着。再往里走,有一门帘,里面是窄窄的一条通道。而通道一侧,是用木板隔出的房间,仅仅摆放一张按摩床。蓝所数了一下,共有四间。每间上方焊制铁管的扶手,大概是踩背时所谓的技师手抓的地方吧。望了望这狭窄的床铺,蓝所心里叹道,妈的,弄得跟卧铺车厢一样。
“这店里的东西,先一律封存,案子没有了结前,告诉房东先不要出租!”蓝所跟身边的人叮咛着。
“老隋,你带我们去旅馆村,估计市局刑侦局的人也快到了!”查看完海云芳的的店面,蓝所又督促着隋德明。挨了训的老隋再不敢怠慢,带我们往旅馆村方向疾步而去。
旅馆村所处的是一片开阔地,有点像某个高校的宿舍楼的格局。一楼全是门面房,楼道门敞开着,任何人可以随便出入。
在旅馆村B区403房间里,已经没了呼吸的海云芳平躺在床上,身上只穿了一件粉色睡袍,已经赶来的法医正在验尸。奇怪的是,海云芳的睡衣口袋里,还装着400元现金,分文未少。技术人员现场勘查表明,死者租住房的门窗完好无损,无任何撬压痕迹,除死者的手机去向不明外,房间内其他物品摆放有序,没有任何翻动迹象。
经勘查,海云芳是被人用锐器砍杀头颅失血而死的,头部、颈部有多处钝器伤和锐器伤,头部墙面上有喷溅状血迹。血在枕头上流了一大片,头发甚至与枕头黏在一起。
技术人员分析,死者出租房的门窗完好无损,那么进入现场的人应该是喊门入室或者持有房门钥匙开锁入室;从死者穿着睡袍来看,她当时是毫无防备的。而且,死者下身赤裸,大腿处有少余精斑,有可能受害人生前与作案者曾发生性关系。法医挪动死者的身子,从其枕头底下抽出另一条女性的内裤,这应该也是海云芳的内裤。只是内裤好像被什么东西黏住,法医判断是男人的精液,但应该至少是十天前的精液。也就是说,海云芳在被害前十天,或也曾与其他人有过性行为。而这个与海云芳亲密的人,是否就是杀死海云芳的人呢?海云芳为什么没有洗掉内裤?而是把这条沾染精液的内裤压在枕下?这里面又有什么隐情?而留在海云芳体内的精液,又是谁的?
蓝所判断,能出入海云芳房间的人,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曾经居住这个房间的前任房客;另一种可能就是和海云芳关系暧昧的男人。无论是谁,这两种人都有可能是杀死赖云芳的人。即便这样,蓝所的这种推断也被现场其他民警推翻,既然对方要杀她,为什么生前还有过性行为?如果是为钱财,那么海云芳睡衣口袋的钱完好无缺?大家的推断多半倾向于情杀或仇杀。
无论怎样,案件的突破口就是先找到曾经居住过这个房间并持有钥匙的人,逐一排查。而与死者熟悉又持有租房钥匙的成年男性首当其冲成为警方的调查对象。
我们兵分两路,一路由我和小张寻找和海云芳有过往来的所有的人,另一路由隋德明负责,寻找曾经居住过403的房客,看谁还有这间房子的钥匙。围绕房门钥匙这条线索,隋德明虽然接连查了两个最具备作案条件的人,但仍然没有进展。因为有多人先后租住403房间,住户在租赁期间究竟配制过多少把钥匙,这些钥匙又都流落到谁的手里,房东自己都说不清楚。
既然从房门钥匙上暂时无法取得突破,我和小张这边的调查取证就显得格外重要。我们先从其左右邻居问起。403的左隔壁是一对夫妇,他们在建材市场开了一间门面,专做玻璃生意。据他们讲,以前和赖云芳聊过天。海云芳曾透露他和丈夫两地分居快十年了,俩人各过各的。而海云芳身边的男人确实也不少,先前她开过茶楼,生意不好转行做美发店。在窑村,像海云芳这样的美发店还有很多,大多挂羊头卖狗肉。但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有买方才能促进卖方市场的形成。窑村的打工者多来自外地,有的两地分居,有的还未成家,市场的潜力自然具备了。而海云芳这样的女人,深谙男人的内心,对一些他心仪的客户,也会亲自接待。402房间的夫妇曾经几次看到她带一个六十多岁的男子回来过夜。那么,这位六十多岁的男子是谁?他会不会对海云芳下手呢?
我们又找到了403的西邻404的主人,按房东提供的信息,这是一名青年男子,江西人,名叫夏佐栋,在附近一家五金水暖店当营业员。这是一个相当帅气的小伙子,留着时下流行的发式。敲开他的宿舍门时,小伙子正在洗脸,手里拿着一个湿毛巾,对我们带理不理,很是冷淡。
“你认识隔壁的人吗?最晚见到她是什么时间?”小张开口问道。
“见过倒是见过,但我听说隔壁死了人,晦气的很!你们想问我什么?我其实什么也不知道,也懒得管!你们问我我也不知道……”看那年轻人傲慢的架势,估计从他身上也问不出什么,再说按照“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逻辑,我和小张便离开旅馆村。去打听曾经到海云芳租住屋过夜的六旬男子。
在此期间,隋德明调查到的情况,凡以前在此居住的房客,钥匙在离开后大都扔掉或者遗失,而且有钥匙的人也没有任何作案时间和作案动机,案件的侦破一时间陷入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