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蓝所长正向市局汇报,“发现案犯下落,发现案犯下落!”“继续追捕,保持联络!”
“怀星这小子真行!”蓝民勤高兴地望了望天上的北斗七星。此刻,它们正以标准的姿势排列成特有的队形,仿佛在布下一个天罗地网。而我的父母,也站在我家的二楼,遥望着天空,它们是否也看到那如白昼般的信号弹以及冥遥天际璀璨的北斗七星呢?
秦岭市公安局,一队特警正在迅速集结着。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王秋娃,你给我站住!你往哪里跑?!”我跟在王秋娃身后,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喊。为了加快奔跑的速度,我扔掉背后的装备,只拿了信号枪,向那片未名密林追去。
此时,天气愈发闷热,整个山坳乃至密林感觉没有一丝凉风。虽然穿着轻质登山服,我感觉已是大汗淋漓。
在此之前,我还从未到过这样深的密林,更何况是晚上。幽香的味道告诉我,这是一片原始的松林。以前,我和狼群曾在山林里伏击野猪等动物,可今天动物们是否会伏击我呢?仓皇出逃的王秋娃似乎没有意识到这点,他拼命跑着,也不回头。但他的体力显然不如我,跑出去大概一里地, 便蹲在原地,抱着猎枪不停喘着。我也匍匐在地,稍作休息,我不愿他脑袋瓜子一热对我放冷枪。若是那样,吃亏的便是我了。
双方大约僵持对峙了约一刻钟的样子,双方感觉体力均已恢复不错,我也准备再次喊话。就在这时,天上却忽然闪起电来,顷刻间一道弧光自东向西而去,将夜幕撕作两半。紧接着是一声闷雷,嗝蹦蹦的轰响。那声音像从地底下发出,闷闷的像是用被子捂着,瞬间却又在天际炸开,一道更强的闪电划过夜空,整座山也被照亮了,我甚至听见王秋娃的铁皮桶咣当当掉落和石头相磕碰的声音,他的一锅米粥此刻估计也早已糊了!气氛此刻格外的凝重,仿佛一切都静滞了……紧接着,又是更为惊心动魄的一声炸响,轰隆隆的在山际间像发怒的巨人撕裂了一张巨大的铁皮!而且这张铁片还被巨人抖动着哗啦啦地响!山林里顿时传出一阵动物的怪叫,几只野鸡笨拙地移动着脚步连跑带飞地跑向远方,林子里仍然夹杂着各种簌簌地响动。一场暴风雨正在这里酝酿,雷声不时像是从地底下闷响出来,闪电也频频划过漆黑的夜空。在黑夜里发出超强的光!刺激着人的视觉神经。而在此刻,恶劣的天气对于我和王秋娃而言,都是一种不好的预兆,要么鱼死要么网破。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谁都没有轻举妄动,怕一下子暴露在闪电的光束下,
顷刻间,又一声更响的炸雷响彻夜空!这次的雷声几乎将我的耳鼓震破!藏在宇宙的巨人好像越发发怒了,将战鼓擂得更响!千军万马似乎就藏在这树林的某个角落,伺机出动!
更多的动物怪叫着,不少刚刚栖身的鸟儿又扑棱这翅膀飞向另一株可以避风的树干……紧接着,一阵狂风裹着雨滴骤然袭来!雨点出奇的大,打在手臂上甚至麻麻的痛!
这样的天气真是出其不意。王秋娃好像在这一刻也惊呆了!他靠在树根上,抱紧了他的猎枪。他毕竟还未来得及吃饭,就遭遇了我的追击。此刻大概恨死我了!
以前,我在狼洞时,也遭遇过类似的闪电和猛烈的雷雨天气。可今夜的天气变的也太快了吧,明明刚才还晴朗的天,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我将身后冲锋衣的帽子扣在头上,雨立刻像帘子一样在我眼前形成一道特殊的屏障。王秋娃依旧蹲在原地,雨在他的身上如注流淌。他好像在瑟瑟发抖,眼睛却死盯着我所在的方向。我们就一直这样对峙下去还是我等待增援?雨下了有一刻钟的样子,却不见小,炸雷还时不时在山林间回响,伴着疾雨,愈发显得恐怖起来,林子里仍不停有动物的怪叫传来。时不时还有一些地处松软地带的石块滚落下来,和远处的巨石发生磕碰,发出的声音迅速又被暴风疾雨淹没!我仍旧躲在一块巨石后面,我知道如果雨在大些,发生泥石流的危险也是时刻存在的!
王秋娃忽然站立起来,背起猎枪,继续向树林里走去。刻不容缓,绝对不能让这个案犯从我眼皮底下逃走!我也立刻站起来,撵了过去!树林里雨还算小些,一些松针被雨水打落在地,几个浑身精湿的小松鼠在树间隙里蹦来蹦去,寻找更好的落脚地。看着这熟悉的小猎物,我昔日的囊中之物,而我顾不得这么多,我的猎物在前方,那个背着猎枪的逃犯。
忽然,王秋娃身子一晃,竟不见了。我淋着雨,任雨水沿着我的脸颊肆意流淌。死死地盯着前方,等待着王秋娃的出现。然而这家伙居然铁定了心不出来了!我猫着身子边走边搜寻……此刻我赤手空拳,如果王秋娃真的开枪的话倒霉的一定会是我!我抱了最坏的打算,蹑手蹑脚弓腰绕过一株株松树前行。
“啊——啊——”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惨叫,是王秋娃!这家伙怎么了?被蛇咬了吗?我循声而去,却见不远处一只比王秋娃还要高的黑熊正直立起来,手舞足蹈,发出嗷嗷的怪叫!黑熊的爪子里,似乎抓着一团血肉,向下滴着血。
“救命啊!啊————救命——”他惨叫着,身子晃动着倒在泥水里。
我踩着着松软的泥土快步奔了过去。王秋娃倒在地上,双手捂着他的右腿,痛苦地喊着。那黑熊却不愿离去。
原来,这王秋娃正在为逃脱我的视线而沾沾自喜时,却不慎闯入了黑熊的领地。雷雨天气,那黑熊本身就烦躁着, 却又闯入一个不速之客。黑熊为了保护他的“一亩三分田”,痛下黑手,一掌击倒了王秋娃!猎枪则被甩到一边,王秋娃的右腿大腿面,一处皮肉被熊爪撕裂,皮肉翻开着, 雨水不停地浇到他的伤口,血水汩汩流着。我甚至可以看到他的动脉血管和白生生的大腿骨……
这狗熊出手也够狠的了!竟然差点废了他的整条右腿!我暗自喟叹。
眼下看来不是如何抓捕王秋娃的问题了,而是先解救他于熊掌之下,保住他们性命了。
我熟悉熊的习性。在山上时,曾经吃过黑熊的亏。别看它蛮笨拙的,力气却大的惊人。且爪子锋利,曾经又下山偷吃当地老百姓的玉米时抓破了一名妇女的整张脸!后来尽管动物保护协会按照有关规定支付了那妇女的医疗费,可却生生毁了一张曾经姣好的面容。人和动物如何和谐相处,这的确是个值得探讨的问题。扯远了。
眼下是我如何将案犯王秋娃解救出来了……如果近距离和熊接触,只会吃亏!我只可能远距离与它周旋。考虑片刻,我顺便从地上拣了根枯死的松木 ,大约四五米长吧。操起来双手抱住,像使枪一样向黑熊撞去。那黑熊没有提防,被撞出去三四米远。
趁着黑熊还未爬起,我跑过去迅速地搀起王秋娃,才发现他根本无法走路了!
他的右腿仅一根大腿骨和一点皮肉相连,血还在迅速的渗着……血水与雨水此刻掺杂在一起,汩汩得流着。
“救我……救我……”求生的本能使得王秋娃不再凶恶,他浑身颤抖着,眼眶里含着泪珠,目光也满含感激之情。我拉开冲锋衣的拉链,撕下自己的衬衫,勉强将他的皮肉合拢,他惨叫着,哭喊着。
疼痛使得这个丧心病狂的罪犯暂时丧生了攻击性。我背起这名罪犯,提了他的猎枪(这也是重要的物证和作案工具了),向山下踉跄着走去。边走边望望熊有无追来,幸好那熊大概也吓懵了,始终没有追来。
血水伴着雨水,我闻到明显的血腥味。这曾经令我兴奋过,令我站在狼群当中沾沾自喜。可是现在,我希望他立刻停止,是的,立刻停止。我也不知把背包扔哪里去了,里面有医用纱布和止血药的。失血过多的王秋娃此刻已经神志不清起来,说着胡话,打着摆子。
我不停喊着他的名字,怕他睡过去再醒不来。如果那样,我的任务就没有完全完成,我也就有辱于自己的使命。
还好,我找着了他栖身的山洞。雨此刻在洞外简直像水帘一样汩汩的流着,甚至仍有石块从山上滚落下来,咯噔噔的冲向远处的乱石丛中……我赶紧背他进去。
在这个雨夜,这里的确是不错的藏身之处,可以躲避大雨和泥石流的威胁。他的床铺其实就是些干草和破棉褥,还有两个碗。所谓的枕头就是装了几件衣服的蛇皮袋子裹成的,上面已经被他枕得发亮。
王秋娃的血似乎还没有止住,绑在他腿上的衬衫已经被 血完全染成红色。我索性脱掉登山服,将整个衬衫脱下来,捆紧他的腿。
“兄……弟,救救我,我……包里……有……钱,两万块……呢。都……给你……”他嗫嚅着。
生的希望在这个曾经罪恶的人看来,现在也比什么都重要。
“怀星!狼人!”不远处,小张手执强光手电筒跌跌撞撞爬了过来。雨还没有住,在手电筒的光芒里,一粒粒豆大的雨滴愈发显得清晰。
“我在这里!小张!快!把你的医用纱布找着……”我拔出信号枪,又向外射出一发子弹。小张循着亮光,高一脚低一脚奔了过来。
幸亏小张背包里的小药箱还在。否则真不知道能否保得住这家伙的性命!经过我俩用随身携带的医用纱布和云南白药的简单处理,王秋娃的血算是暂时止住了。但是根本不敢移动,稍一移动,腿上的血又会渗出!按照特训时学到的外伤应急处理知识,我和小张给他灌了抗生素,注射了破伤风,防止他的伤口恶化感染。
天渐渐亮了起来,我和小张一夜没有合眼,轮换喊着这个垂死的人。生怕他睡了过去,再也不醒,那样的话,我们的辛苦就付之东流了。案犯还没有经过司法程序就这样毙命,我们就显然失职了。
天终于晴了,后续的增援也已赶到。特警、医生护士都到了。没想到不用一枪一弹,被秦岭沿线民警追捕了近十年的案犯终于在北豆荚镇境内山区束手就擒了。蓝民勤、特警队的上官秦岭、还有市局的领导都来了。他们同我和小张一一握手,“辛苦了,狼人!辛苦了!同志们!”
王秋娃还算命大,在被治疗一段时间后,对他的审讯也展开了。王秋娃犯下命案后,自知罪孽深重,难逃法网,只好偷偷从家里溜出,逃往秦岭腹地。他出逃时除了携带他所有的家产(两万多元钱)外,其余的行李很简单,就一杆猎枪和部分私藏的子弹,一个铁皮桶、两个碗、几件衣服。这王秋娃本身就是山里人,又常年在山里面采药,加之对秦岭的地形特别熟悉,所以在深山里的生活不是太难过。宿山洞、食野果,但是日子很苦,时常睡不好,往往在一个地方住不了多久便会搬家,同时还怕狼或者狗熊侵害他,另外还有毒蛇等时刻威胁着他。吃的常常断顿,油、盐、米就吃完了就下山去偷去抢,有时也花钱在沿山公路边小商店买。由于他貌似流浪汉,也没有人认出他来。有的商店不收他钱,这也就纵容了王秋娃,待人家夜里熟睡,常常偷商店的物品回去。偷不了了白水煮着野菜就是家常便饭,我们发现他的行踪时,他刚刚找着一处非常好的栖身地,也才偷了米和盐准备吃一顿有盐的米饭。没想到自己的一泡屎,暴露了他的行踪。
王秋娃的抓捕归案,十年前的一起命案,案犯终于落网,死者已矣!终于可以安息了!而此案的侦破,也让狼人的名声在整个秦岭市公安系统再次成为响当当的品牌,我和所长等参战民警再次得到上级的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