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记了昨晚他是何时离开，只记得，拒绝了堕去腹内的生命后，便在他的怀中沉沉睡去。
当凌晨醒来时，已没有了他的身影。许是我的妥协，要他放弃了继续要我喝下令身体无力的汤药，竟，已经可以自己穿衣起床。
毫无睡意，坐在窗前赏着窗外的落花。手，习惯的，放在了腹部。我的决定，真的，是正确的吗？明明说过，不会留下这个痛苦的根源……
门外，有熟悉的脚步声走近，轻轻的推开门，走入一个黑色的身影，是他。见到我坐在窗前看着他，丹凤眼中闪过了淡淡的诧异。
“为什么没有多睡一会儿？你的身子太弱了，需要静养。我已经要胡神医为你开了一些补身体的药方，稍后会让琴操送来。我想，还是由她来照顾你，比较好……”走到我的身后，脱下身上的黑色披风，盖到我的身上，他嗔怪着说道，声音中，却有着淡淡的宠溺。
他知道，我对琴操的依赖……
宽大的披风，将我包裹在中心。披风上，有他身上温暖的体温，也有着盛夏深夜淡淡的冰冷。他俊朗的容颜上，亦爬满了彻夜未眠的疲惫。
这一夜，他都不在府中吗？为何……
“突然有些想你了，所以来这里看看。我还怕吵醒你呢，没想到，你起得这么早……”察觉到我的疑惑，他柔声解释着，全然没有了昔日熟悉的暴戾。
现在的他，真的是那个曾经熟悉的杨玄感吗？昨晚的杀意，今日的体贴温柔，太过不同。
依旧没有答应他的话，只冷漠的看着他，等待着他的杀气升腾。霸道异常的他，绝不会轻易将自己嗜血的个性改变。
迎着我冰冷的眼眸，他竟扯动唇角，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白色的烛光中，一袭紫衣的他，发丝飞扬，衣袂飘飞。
似乎，从他的身上，看到了李靖的影子。
同样的。
透彻，干净，不染丝毫世间尘埃。
躬身从身后拥我入怀，他将头放到了我的发丝之中，凉凉的气息吹拂在脖颈。竟，忘记了反抗，他的亲昵动作。
“若夕，我想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不可遏止的爱上了你。”耳边，传来他淡淡的伤感声音，“可是，你的眼中只有他，由始至终，没有看我一眼。现在，可以真实的将你拥在怀中，我真的，很幸福……”
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不是栖凤台么，他既然知道他，会不会，初见时的大殿之下，也有着他的存在。他也见证了最美的杨若夕，破茧化蝶的一幕……
原来，因为一瞬间的心动，轻易爱上的，不止我一个。
只是，偏偏，不是相爱。
所以，便只能以爱的名义，互相伤害。
静静的靠在他温暖的怀中，朱唇轻启，轻声哼唱着曾经熟悉的歌曲，为他，为自己，为那永生得不到的爱恋。
“寻不到花的折翼枯叶蝶，永远也看不到凋谢；江南夜色下的小桥屋檐，读不懂塞北的荒野；梅开时节因寂寞而缠绵，春归后又很快湮灭，独留我赏烟花飞满天，摇曳后随风飘远……”
冰冷的手，被他宽厚的手紧紧握在手心，仿佛捧着稀世珍宝般，不愿放手。淡淡的温暖，渐渐，蔓延。
“断桥是否下过雪，又想起你的脸。若是无缘再见，白堤柳帘垂泪好几遍……”
许久，时间似是已停滞在原地，忘记了前行。只有干净的歌声，和着窗外飘飞的落花，飞扬……
若是无缘再见。
或许，这就是最后的结局。
只要，眉心的那颗泪痣，变成血红色，一切的情怨，便可以烟消云散。
瞬间的分神，身体腾空而起，倒在他的怀中，随风旋转着。白色的衣袂，缠绕着片片落花，飞舞。
“若夕，你终于，为我，歌唱……”毫不吝惜的炫耀着他的快乐，幸福的笑容从唇角张扬，直至眼眸深处。
他的幸福，竟，如此简单。
曾经，栖凤台上，以性命为堵住的生命绝唱，都不曾换来一个关注的眼眸。只有冰冷的漠然……
“主公……”一声清脆的女声，打断了他的快乐。
琴操。
她的手中，托着杨玄感刚刚说过的，胡神医为我开的补药。站在门边，她看着我们，欲言又止。似乎可以隐隐感觉的到，聚集在她身上的，忧伤，心痛。
她终究，放不下，心中的他。
我们，太过相似。
“该喝药了。”温柔的笑笑，他轻柔的将我放到了桌边的椅子上，自己也顺势坐到了我的身旁。
将琴操送过来的药由药盅倒入了瓷碗，加入适量红糖，轻轻搅拌。舀出一勺，体贴的放到唇边，吹凉，然后，送到我的唇边。
没有开口喝下药汁，只怔怔的看着他。
这样的感觉，是我曾追寻了许久的，家的温暖。1000年后的言晓诺，失去了这样的父爱，1000年前的杨若夕，自从轻易爱上，便失去了幸福的权利。
“我特意吩咐多加了甘草，又放了蔗糖，所以不会苦了。只有喝下它，身体才可以好起来……”以为我是怕苦，他竟自己尝了一口，再一次，递到了我的唇边，柔声劝道。
彻骨的心痛都不曾想过回头，这一点点苦涩，又算得了什么。
张口，在他满意的笑容中，一勺一勺，喝下那浓黑的药汁。
竟，有淡淡的甘甜，在舌尖口腔，弥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