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是令人难忘的画面。当她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他时,众人一张张脸瞬间僵硬,然后惊恐,再来连滚带爬地跑开,有多远闪多远的姿态。最后,终于将罗杰先生和那票彪形大汉给引来了。
甚至没给她开口的机会,数道枪就已经射向他。
只见他一瘫倒,那票大汉立刻涌上前,又像上次那样,将他压制住,强行给他套上更沉更重的枷锁。
他奋力挣扎,嘶哑低啸,伤口又一个个迸裂了。
死死握紧拳头,她一把抓住那个正要往他脖子上套的大枷锁,大汉们愣了愣,互相看了看,又看向罗杰,见罗杰没什么表示,他们不得不停止动作。
只见安安跪坐在他身旁,乌黑的头发滑下肩头,遮住了侧着的半边脸。
“罗杰先生,请您……尊重他。”
说着,安安将那沉重的枷锁,扔到了地上。看着他颤颤挣扎的样子,她扶起他,只见他幽黄的眸中蕴含着的野蛮的凶戾之气,冲着那些大汉凶悍地嘶嚎。
她不想看他这样,扑上前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嘶叫越来越小,挣扎越来越弱,感觉怀中少女微微地颤意,他立刻停止嘶嚎,俯低头,轻轻舔舔她的脸颊,在她耳边浅浅低吟。
“罗杰,我没资格去责怪你的方式是对还是不对。可是,我希望你能答应我,如果有人可以不用鞭子,就能让少爷安静,那么,就请你……尊重少爷。”
看着这一幕,罗杰的耳边,突然回响起了德克临走前对他说的话。他表情沉了沉,终于开了口。
“本家小姐,尊重是对人而言。对一只咬死了几条人命,随时都会再攻击人的野兽谈尊重,不觉得可笑么。”
“哪里可笑,难道,这世上就只有人……会疼吗?”
话音一落地,一阵风带着几片落叶,从众人面前拂过。
安安缓缓站起身,回过头,乌黑的头发,在风中轻轻摆动,只听众人一阵哗然,原来,她左额那条盘踞了大半边脸的伤疤,已完全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
“罗杰先生,这伤疤是不是很可怕。我想,谁都不想脸上有这道伤,尤其是女孩子。我更相信,如果脸上这伤疤整容可以整掉的话,当初这伤疤也就不会留在这里了。所以,我没办法选择啊。
人活在这世上,没法选择的东西太多太多了。就像自己的相貌,自己的出身,还有人世间种种旦夕祸福。
被人绑架时,他还只是婴儿。掉在狼堆,还能存活,是他命大。和狼一起生活,变成了今天这种样子,他都无法选择啊。
可是,为什么他在人的世界生活了十年,却改不了在狼群里生活七年的狼的习性。我想或许是因为……你们从来就没把他当成一个人来对待吧。
因为,根本没人教他,他是一个‘人’。
就算不是人,哪怕真的是牲畜,也都是有感知,也会疼的。尊重才不是人的特权。”
她直直地望着罗杰,只见罗杰回过头,用她听不懂的语言,不知对那些人说了什么,只见那些人都散去了,望着她的目光,或惊慌,或害怕,或同情,可最多的却是责备和不满。
“本家小姐,就让我看看你‘尊重’的方式。不过,事先声明,如果你的方式,让他再伤了人,我会立刻再将他关进笼子里,且绝不会再放出来。”
最后,罗杰先生让那票大汉,卸下他身上全部的枷锁,走开了。
望着罗杰远去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那个正蹲坐着,动作、神态、举止完全与狼无异的他,心里其实也没底。虽然,她说得义正词严,可心底也不是很有把握,能让他不伤人。他看起来外表是个人,可内心恐怕已经是只不折不扣的狼了。
正在发愣时,庞然的阴影又笼罩住了她,浅浅的低吟,又在头顶响起。一扬头,只见他又俯下头,轻轻地舔舔她的脸颊,幽黄的眸中一片温和。
算了,既然要做那就不能后悔。她应该相信,即使现在是头狼,可他灵魂深处人的本性,是不可能完全丧失的。因为真正的他,终究是个人啊。
“上月尘,上月尘,这是你的名字,你叫上、月、尘……”
金色的晨光中,少女轻唤着上月尘的名字,但上月尘的眼中却只有满满困惑,喃喃低吟。
二楼黑色窗帘的房间里,一双淡然的,银紫色的眼眸,将一切的一切,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