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忆雨的双手紧紧合握住那朵极具魅惑的彼岸花,点点的清凉却像烙铁一样,炽痛她的手心。
深蓝色的天空;一些黄色的星与闪光的橘黄色的月亮形成旋涡, 如同红褐混合的火焰。
想来,师傅应该已经见过珏馨了。
彼岸花,花叶互守护,彼此相守、彼此相知、彼此相思、彼此相爱,彼此永不见。
彼岸花,花叶互因果,生生相恋、生生相错、生生轮回、生生相生、缘注定生死。
一如她现在的心。
师傅……
这就是雨儿,最真实的雨儿。
这条路雨儿走上去了,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也不能停下来。
李忆雨忍不住跪倒在星空下,想象着,跪倒在那个人的身前。
无论怒也好,斥也罢。
但千万不要,千万不要有舍弃和鄙夷,不然,她永世难安。
一身常服的水月,独自漫步在层叠的石阶上。
诵读经书的声音,村落妇人聚在一起聊天谈话的声音,信众高声礼佛的声音,孩童啼哭的声音……种种交杂在一起。
不管过去多久,在这个乱世,只要是向百姓开启的寺庙,永远都会是那般香火袅袅,人烟鼎盛。
男女老少,寺院外熙熙攘攘,寺院内严肃寂静,求缘的,求财的,许愿的,许来生的……
一张张看起来都很虔诚的脸都仰望着正殿里那高高在上的佛祖,祈求他慈悲为怀,祈求他在芸芸众生中,单单记住自己的前世今生、所求所愿。
怎么可能呢?
依然幽暗的大殿中,佛祖的眼中流转的金光还是那般诡谲。
坐在莲台上跟坐在高位上是一样的。
高兴了,随手赐下的残羹冷食是一种施舍,而不是一种慈悲。
生气了,雷霆万钧之下,杀机暗涌,风云变色,骨肉相残,山河梦断;也不过是上位者信手捻入棋盘中改变局势的一枚暗子。
或许释迦牟尼修成金身之前真的是救世之主,但他坐上高高在上的位子身披金衣享受万人膜拜的时候,就已经不再是那个救苦救难的单纯的小王子了。
只是,这样,不寂寞吗?
雨儿……
这样的你,寂寞吗?
肩负了那么人的信仰和崇拜,你应该会很累吧?
水月看着来来往往,手持香火的行人,好像只是个旁观者。
其实,她本来,也就是个旁观者。
水月突然轻笑两声,不知是自嘲,还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
她从没有想过,她一个道家的修炼者;有一天,竟会走进佛寺。
只是她还是忍不住走到了这里。
雨儿,当年的你是怎样的心情跪在那森冷的大殿里,倾听那日复一日的晨钟,暮鼓;倾听那一遍遍毫无感情的梵音,来压抑你内心的苦痛?
那时候心力交瘁的你,是如何用这里的佛音平复心气,暂时压下你的疲惫无奈,再去以雷霆万钧的手段将种种残酷施予你自己的亲兄弟,震慑众人。
你是怎么做到的?
为什么,我感觉不到那所谓的自抑和寂宁。
雨儿,这些日子,真的发生了太多太多了。
大师姐……
她至今都记得,当年她教她写字读书的时候。那还年轻的侧脸上满是温和,让人忍不住沉溺进去。
只是过去的,终究只能过去。
可为什么,她的心还是会痛?
一个合格的在上位者,一个真正配当领头羊的人物,永远都是主宰自己的情绪,而不是像她一样,让自己的情绪,去主宰自己。
师傅当年说的对,其实她并不是个合格的首座的料子。不过因为她的修为最高,又没犯过什么大错,没有什么致命的毛病,这才为了不让峰内阋墙,让她当了首座。
这也就是她即位这些年都处在和平时期,宗门也没到分崩离析剑拔弩张的时候,才能让她当了这么多年的便宜太平首座罢。
现在风起云涌了,她竟然,只能躲在自己雨儿的庇护下。
水月倚靠着宽大的菩提树,微侧的肩膀,好像李忆雨还依偎在她的怀里。
雨儿,你是为了展现自己的智慧和远见,才不吝于暴露自己的自私和残忍吗?
雨儿,你这么做,是为了告诉师傅,不用担心吗?
雨儿,你现在,很害怕吧?
雨儿,师傅一直都知道,绝对的黑和绝对的白都是死路一条,只有灰色,才是这苍茫浩宇下的人间“正”道。
只是正因为清楚这些阴暗与冷酷,才忍不住的希望你能能拥有真正清白坦荡的人生。
虽然师傅也知道,这只会是师傅的妄想。
可是师傅还是忍不住,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在你身上,久一点,再久一点。
师傅知道,这条路你一旦走上去了,就永远不能再下来。
师傅,帮不了你什么,只能尊重你的选择。
但师傅,永远都不会放开你的手,永远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