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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玄灵子初涉岭南道 蛮边鬼撒野招雷山

俗语有云: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武林这座林子,既藏龙卧虎,又藏污纳垢。一场暴风骤雨,唤起龙腾虎跃,荡涤邪恶奸丑。

此为开篇之语。

词曰:

云遮雾暗,血雨腥风卷。地陷山摇天亦转,借问谁能评判?从来塞北江南,英雄决战边关。浩荡冲霄正气,还留温暖人间。(调寄“清平乐”)

明朝中叶,沉寂多时的武林界又逐渐喧闹起来。风不来,水不兴,风到处,乍起波澜!风源来自岭南。

早有武林探子传报,时下的岭南武林,派派互斗,人人自危,黑云压城,危机四伏,剑影刀光,杀气重重,山雨欲来风满楼,正孕育着一场血雨腥风。岭南武林本属华夏武林之一翼,若岭南武林危机爆发,肯定牵筋动骨,波及整个武林界。侠义道上数十门派,还有大大小小的山头,林林总总的帮会,无不眼盯少林武当,看看这些领袖群伦的名门大派有何高招妙策,以解开当前之紐结。

中原武林,少林、武当确显大家风范,中流砥柱,一呼百应。在东北,以长白派为首,联合辽河、满旗的正派力量,安定一方;在华东,东海派牵头,苏杭各路神仙同舟共济,相安无事;在西北,华山、天山、昆仑三旅鼎足而立,鼎力而助,侠风波及大漠;在西南,峨眉、青城两派携手与共,威名远播蛮荒。因此,上述地区均显得风平浪静,水波不兴。唯独岭南,风声鹤涙,动荡不安。在岭南,被视为侠义道的有五大派,哪五派?平南、镇南、远南、江城、南海派,虽然都在江湖上薄有名声,但是毕竟处于远离中原的边陲地带,又各据弹丸之地,实力难以进入武林十大门派之列。此五派历史上有一些小误会,而今又小摩擦不断,大争斗似乎一触即发,这岂不乐坏了东西南北、三山五岳的黑道人物?岂不是给了邪恶之徒有可乘之机?况且岭南大地物阜民丰,谁不想乱中取益?

是日,武林侠道十大门派聚首,由少林派掌门人佛严大师召集其他公认的九大门派的掌门人商议对策。武林贴是早些天传出去的,只三数天,武当、天山、昆仑、华山、峨眉、青城、长白、东海和丐帮的掌门人带着随从鱼贯进入嵩山,一时间,沉寂有时的少林总部显得好不热闹。商议之中,有人主张针锋相对,集十大门派及白道上侠义之精英,浩浩荡荡开赴岭南进行“扫荡”,但是大多数人认为,岭南危机尚属萌芽状态,即使有邪门黑道混迹其中,敌暗我明,“扫”谁“荡”谁?己方目标太大反而不利;又有人主张重拳出击,只要探明邪门黑道的窝点,就集结精英围而攻之,攻而毁之,但是有人认为岭南地处边陲,消息不灵,难以实现。最后,大家倾向于派遣德高望重、武功高强之人前去岭南游说五派,使之重修于好,团结一致,共同对敌,此乃欲制敌、先强己之道也。同时,武林探子要密切关注岭南动态,随时传递信息,十大门派也随时准备派遣精兵强将南下增援。经过遴选,南下游说的重任落在武当派玄灵子身上。

武当派的掌门人玄明子星夜奔回武当山。嵩山一行,玄明子既喜又忧,喜者,乃重任落在武当派,足见武当派在武林中的地位与声威;而忧者,玄灵子此番南下,必定凶险万分,弄不好会埋骨他乡,这等于断送了武当的一条臂膀。但是他认为,喜也好,忧也罢,作为侠义道人物,将会不辱使命。

列位,玄灵子何许人也?此乃赫赫有名的武当七子之老二,在武当山的地位、声望仅次于掌门师兄玄明子,实属当今武林一流高手。玄灵子的绝招是秘传的万灵剑法,精妙绝伦,变化万千,而他训练的万灵剑阵,作为武当派三大剑阵之一,威力无俦,在武林中罕逢敌手,任何人都要惧怕三分。然而人们看重玄灵子,除了他的声望、武功、剑阵之外,更主要的,是他历练江湖,行事谨慎;待人宽厚大方,谦恭有礼;言辞大体得当,动情晓理;遇事处变不惊,藏而不露。此实乃南下岭南的最合适的人选。

闲话少提。玄灵子收拾行当,拜别掌门师兄玄明子和其余武当五子,带领手下四大弟子——性空、性通、性忠、性彤,日夜兼程,直向岭南驰去。

不是玄灵子下岭南才引出许多腥风血雨之事,而是岭南武林中早已孕育着的刀光剑影、黑风浊浪随时暴现。

一条岭南险道,等待玄灵子去踏探、去磨难、去冒险、去跨越……

……

官道上,烈日当空照,风吹飒然响。五个道士装束的人健步疾行,从他们身上尘土飞扬、汗水浸渍看,显然是经过了长途跋涉。此五人不是别人,正是武当七子之第二子玄灵子及手下的四大弟子。如果不是人多眼杂,目标太大,他们早已经施展绝顶轻功赶路,此刻,是为了不露真相而已。

玄灵子五人离开山门已有多日,一路南行,跨长江、过洞庭、越湘水、穿衡山,晓行夜宿,一路无事。但是越往前走,越接近岭南地带,一想到此行重任,玄灵子就频频告诫四大弟子,不能有丝毫疏忽大意。

前面,横陈着一座大山。山高处,云雾缭绕不见顶,好像天地之间就在这里接吻。山上,一条条白练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那是从上而下的山水,凝神屏听,山水撞击岩石铮然有声。在白练的两旁,或是青葱黛绿,那是山草树林;或是浅白青灰,那是岩石峭壁。从山脚往上望去,一条羊肠小道逶迤曲折而上,直至山半腰拐弯而没。行前,玄灵子早已向当地村民打听到,此山名曰雷山,也叫招雷山,翻过去就是岭南地界,山上常有强盗出没云云。玄灵子大略知晓,横陈在赣、湘、粤、桂边的五座大山简称五岭,五岭之南南海之北的广袤大地就叫岭南,而这座招雷山,应该是五岭山脉的分支。

玄灵子走南闯北,趟过不少深水大河,登过不少高山峻岭,自有一套闯荡龙潭虎穴的本事,酒足饭饱之后,就带领四大弟子登程,迎山而上,脚底毫不缓慢。他是武学行家,江湖经验丰富,看这雷山地势险峻,山高林密,加上村人又示常有强盗出没,岂敢掉以轻心?于是,叮嘱手下四大弟子,随时留意周围动静,功运全身,防止突然袭击。

人到半山腰处,此处略为宽阔一些,正想小憩,忽地见前面数丈远处,一字儿排着四名粗壮汉子把前行之路挡住了。这四人均生得虬须大眼,满脸横肉,当头的一个更是生就一副铜铃也似的眼睛,凶光直闪,若是常人,不吓得半死也会脚软。玄灵子等虽是武林人物,怪异之人见得多了,心里也不由得怔了一下,只得停步驻足,静观其变。

“惭愧,真的碰上了。”玄灵子心中暗叫一声,见对方四人横眉竖目,不似善类,但一下子又不辨真伪,岂可鲁莽?于是趋前一步,抱拳行礼道:“贫道五人自北边来,到岭南办点小事,假道雷山……”

“哪来那么多啰嗦!识相的,留下买路钱,不识相的……;莫怪我岭南四杰心狠手辣。”挡路的为首大汉大眼一瞪,凶光毕露,声如裂帛。

“岭南四杰?”玄灵子心中电闪而过,好像还没有听说过这等号儿的人物,估计是一般的草寇强人,二三流一类的角色而已。这类人物往往占山为王,画地为牢,对过往行人敲诈勒索,甚至强抢豪夺,但要说到武功,放眼武林界,久泡江湖的玄灵子还没有听说个中有出类拔萃者。于是他朗声说道:“朗朗乾坤,施主欲强抢豪夺,不觉过分了吗?”

“什么叫过分?道士听好了,此山是我守,此路是我开,雁过留毛,人过留财,这就是雷山法则。”为首大汉霸道十足,歪理连篇。

玄灵子心中暗忖:什么狗屁的雷山法则。想着便沉稳说道:“我等道人,清贫为生,形如乞丐,身上银两只够三数日盘缠,就算如数捧出,阁下也未必会笑纳。”

玄灵子这几句话说得很有分寸,又软中带硬。四个拦路大汉不由得狠狠地盯了一眼这个慈眉善目、五十岁上下的灰衣道人。

“笑纳不笑纳在我,捧上不捧上,哼,却由不得你……你身上的剑不也值钱吗?”为首大汉声落人到,出手如风就向玄灵子的背后抓来。玄灵子何许样人物,急忙一个移形换步,堪堪避开,而手下四大弟子已经齐齐变色,手按剑柄,作势欲扑。

“想打架么?岭南四杰从来不打无名小辈。”为首大汉急疾退后几步,探手拔出两把短刀,其他三个也都同时亮出兵器,分别是一对短戟,一双板斧,两支判官笔。好家伙,都是近身短打兵刃,而且都是成双成对的。

“老道士,报出万儿来,咱们真刀真枪干一回。”为首大汉扬刀指着玄灵子,但是声音似乎软了一些。刚才玄灵子的移形换步,使他感到这几个道士并非庸手,不好易与,然而话已说满,箭在弦上,已经别无选择。况且,一段时间以来他们纵横雷山,还罕逢对手呢。

玄灵子急忙用眼色示意四大弟子不可鲁莽,又不紧不慢地说:“你我等既不相识,更无过节,今日雷山偶遇,算是巧合,万儿么,报与不报又何妨?至于干仗,贫道以为,大可不必,还请阁下让出路来,贫道当面谢过。”说罢又拢起了双手。

这儿的山道虽然宽敞了一些,但两边都是悬崖峭壁,四名大汉一字儿排开堪堪塞满路面,玄灵子几人要想正常通过,是万万不可能的,除非是飞鸟才能从头顶上飞过,如果人家不让路,你要通过,只有强来。

玄灵子岂是怕事之人,只是他不想用强,原因有三:一是出门时掌门师兄反复嘱咐,此下岭南意义重大,不到万不得已不得亮剑相搏,二是不知道对方是何来路,如果是岭南五派或侠道中人,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三是初入岭南就干仗,胜了无益,败了麻烦就会更大。因此,生性宽仁的玄灵子尽量想息事宁人,但是武当山的名节也不能丧失,因而言语之中,并无半点乞求的口气,只是软中带硬而已。

正当对峙的双方剑拔弩张之时,忽然一股强烈的山风吹过,山林呼呼作响,小草小树东颠西舞,飞沙走石从崖上直往下洒,浓云从四面八方汇拢到头顶,大概是天要变了。道中九人,既抬头仰望,提防走石的下砸,更是打醒精神,严放对方的袭击,一时间就这样面对面僵持着。

“哈哈!”伴着一阵风声,突然从四名大汉身后不远处的岩石后面齐齐跃出七个人来,身手之矫健,令人为之侧目。但是,严格地说,这不是七个人,而是七只怪物,七个半人半鬼。为首那个,呲牙裂齿,舌头伸出有三寸长,手执一块招魂幡,全身惨白的装束,使人一看就想起毛骨悚然的吊死鬼来;第二个青面獠牙,尖嘴窄腮,一分一合,全身上下无一不泛着青光;第三个面如红枣,堪与猴子屁股媲美,而那双爪子又是毛茸茸的,这不正是刚刚进化为人类的猩猩么?第四个是高瘦个子,独眼塌鼻,头发一根根直竖起来更显恐怖;第五个是矮冬瓜,只及瘦高个子的腰身,一身横肉,光头,动起来如一团肉球似的直往前滚;第六个半男不女,头、身明明是男人,衣着却又是花花点点的女装,脑后还扎了一条长辫;第七个三角脸,水桶腰,腮上两团肉特别肥大,一颤一颤,像是糊上去的,随时都可能掉下来。

七个奇丑无比的怪人一亮相,无不令在场之人大吃一惊。玄灵子心里暗忖:今天这一战恐难避开了。于是功运全身,凝神戒备。

挡路的为首大汉“铜铃眼”转过身去,嘿嘿干笑两声,说道:“七位怎么也有兴致到雷山转悠?”

“四位好说。”为首的“吊死鬼”把招魂幡左右一摆,要挡路大汉让出一个空档来,又翻着惨白的眼珠,鬼声鬼气地对着玄灵子说:“道士你是武当、青城、还是峨眉山的野道观爬出来的?还不赶快给爷爷报个名号来。”

一听此言,玄灵子心中不禁怒气丛生。武当派名门正宗,最恼的是被人骂作野道观。四大弟子之首性空忍耐不住,“嗖”的一声拔出长剑来,其他三位也是如法炮制。

玄灵子毕竟是修为甚深的武学行家,心想:尽管眼前这些人都不像是侠义道上的,但是岂能不问情由就动手过招?想着,还是拱手为礼,不卑不吭道:“贫道初到岭南,人生地疏,刚才与这四位巧遇,现在又逢七位盘诘,真乃贫道之荣幸。可是你我等并不相识,毫无瓜葛,何须苦苦相逼?”

“对这等臭道士,多问什么,只有打。”声音像从地底下发出来的,细看,原来是出自“矮冬瓜”肉球之口,说话间,那个肉球已经滚到“吊死鬼”的招魂幡前,其他几人也紧紧靠上,把当初挡路的四个挤到了后面。

一股更加强烈的山风扫过,风中裹着一块石子急剧下落,不偏不倚打在招魂幡的前面,即时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小洞来。“吊死鬼”神色一凛,抬头望去,却不见一个人影。他心里十分明白,要是山风刮下的石子,力道绝对没有那么强劲,肯定是有人从中作梗。于是他壮着胆儿向上大叫道:“谁他妈的吃了豹子胆,敢在爷爷头上撒野,有种的请亮身。”回答他的,只有呼呼作响的风声和天空中忽大忽小的沉雷声。

玄灵子也估摸有人就在附近,但是他不辨真伪,不知道这个未露面的高人属正属邪,是投石示警,真心相助,抑或是闹恶作剧?忽然,他的耳中有一蚊子叫似的声音:“道士你怕什么,有我呢。”这分明是有人用传音入密的功夫示意玄灵子。玄灵子一怔,迅即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岩石后面,一团白影一闪而没。这更使他惊疑不定,沉吟未决。

剑拔弩张。

正在这时,豆大的雨点由少变多,漫山遍野地撒落下来,打在岩石上噼噼啪啪地响。天昏地暗,雨骤风狂,一排排闷雷由远而近,突然,电闪过处,一声炸雷在头顶上轰响,不远处的一棵水桶般粗的大树即时被拦腰劈断,哗啦啦,大树倾倒,威势吓人,在场之人无不骇然变色。

那个挡路的为首大汉“铜铃眼”大叫一声:“不好,雷神爷到了。”说罢,招呼其他三个同伴转身就逃。

“轰隆”一声,又是一个地动山摇、天崩地裂般的炸雷,前面一块大岩石被劈中,即时,拳头般大或脑袋般粗的石头漫天飞舞,好不骇人!那七个怪人也勃然变色,“吊死鬼”怪叫一声,招魂幡一摆,七个怪人也顾不得与玄灵子等继续对峙了,即时顺着刚才那四个逃跑的方向急促遁去,转眼之间已是无影无踪。

雷山,招雷山,真乃名不虚传。

玄灵子等此时才看清楚,原来他们所站之处,前面就是下山的交叉路口,三条下山之路逶迤曲折,一路向西南,正是刚才两伙人逃去的方向,一路往正南,一路指向东南。玄灵子不敢怠慢,招呼四大弟子施展绝顶轻功,直向正南道上扑去。在他们的身后,雨啸风吼,炸雷轰鸣,乱石撞击,大树倾倒的声音,仍然不绝于耳。

真是慌不择路。

玄灵子等狂奔了近一个时辰才定下神来,一看,已经到了山脚。此时人人都已经浑身湿透,满头满脸都是泥浆叶碎,所穿的道袍也被戳成一条条的布块,迎风乱飘,好不狼狈。

前面是一个诺大的村子,村口石碑上写着“岭南洪桥”四个大字。玄灵子明白,已经实实在在进入岭南地带,凶险随时都会迫近,或者就在身旁,因而倍觉小心。

列位,玄灵子奉十大门派之命,初涉岭南就连遇两拨人鬼怪物,虽未开战,也使他看出了岭南武林的个中端倪和危机四伏。究竟还有什么厉害的角色等着他们,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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