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总一百一十二
当头发凌乱衣裳褴褛满脸伤痕和污垢的陈太威出现在六奶夫人面前的时候，她真的惊呆了，嘴巴张着半天没有合拢。陈太威本想说两句俏皮话，但他实在太累，只是笑了笑，就软软地倒在地上。六奶夫人忙把他扶到床上，又掐了掐他的人中，确定没有什么大碍，只需要休息必补充营养就行。
喝了点水和稀粥后，陈太威慢悠悠地醒来。黄齐武从外面闯进来，他似乎猜出了什么，嘻嘻地笑了笑，一句话也没说，在屋子里转了转又出去了。六奶夫人正想说什么，突然一阵风从窗外梧桐的缝隙中吹来，一股刺鼻的酸臭扑面而来，她差点没被晕厥。陈太威自己也意识到了，他歉疚地笑了笑。
“对不起，我好长一段时间没洗澡了。”陈太威讪讪地。
“前面就有一条河。”六奶夫人轻声地。
“可是，可是我不会游泳。”陈太威说。他说这话时有些难为情。
“你这人真麻烦！”六奶夫人抱怨地。她想了想，把黄齐武叫进来，让他陪陈太威到河里去洗澡。黄齐武爽快地答应了，还带了一套自己的干净衣服。
到了河里，黄齐武见陈太威真的不会游泳，便想捉弄他一下，故意带他到深水区。当河水漫过胸脯的时候，陈太威感觉到呼吸有问题，出气不赢，扭头一看，身边的黄齐武不知到哪去了，他吓得大叫，重心一偏，刷地一下在水中四脚朝天。在这时，黄齐武从水下冒出来，一把拽住了他，把他拖到浅水区。至此，陈太威在水中每挪一步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被水冲走。渐渐地，水中的陈太威由最初的恐惧变成了一种享受。尤其是水中的小鱼和自己的肌肤亲密碰撞的时候，那种感觉十分地惬意。他真的不想起来。但黄齐武不高兴了，在岸上连连催促。
洗了澡的陈太威看上去和先前大不一样。黄齐武也感受到这种变化，他朝陈太威眨眨眼。
“我该咋称呼你呢？”黄齐武坏坏地。
“我叫陈太威，你叫我名字好了。”陈太威随意地。
“那怎么行！别人听见还以为我们黄家没教养呢！对了，你和我三姐是咋认识的？”黄齐武饶有兴致地。
“我是在慕名采访她的时候认识的，那时，你姐就已经是远近闻名的女侠了……时间过得真快，一晃战争都结束了。”陈太威感叹地。他仰头望着天空，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
“这么说，我是叫你陈哥呢还是三姐夫？”黄齐武故意问。
“我和你姐，我和你姐还没成亲呢。”陈太威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他低下头。他忽然想到什么，热情地朝黄齐武笑了笑，“兄弟，记得在你姐面前多替哥说几句好话。哥以后要是发达了，不会忘记你的。”他说。
“这事包在我身上。”黄齐武拍了拍胸脯，大大咧咧地。
他们回到家中的时候，黄田氏已经把饭菜做好，还特意到镇上买了半斤猪头肉、半只鸡子和半斤老白干。黄齐武看见满桌的饭菜，口水早就滴下来了，伸手就去抓鸡腿，被母亲把手打回去。
“干嘛呢？有客人在，你比伢子还性急呀！”黄田氏笑道。
“娘，都大半天没吃饭了，我真的有些饿了。”黄齐武抱屈地。还调皮地翻了翻白眼。
“你呀，待会儿撑死你！”刘天菊笑骂道。
说话间，一家人已经围坐在一起。六奶夫人倏地想到陈明，又瞅瞅眼前的陈太威，谁才是和自己厮守一生的男人，她有些拿不定主意。陈太威本想来几句开场白，见大家都闷着，一下子兴致全无。黄齐武第一个扛不住，率先动筷，其他人见状，似乎所有话都省了，埋头苦干。六奶夫人是一点味口也没有，但她不想让陈太威太难堪，坐在桌子上慢慢嚼着饭菜。陈太威也是吃什么都没有味，他甚至怀疑自己究竟该不该来。好不容易，黄田氏第一个放下碗筷，她习惯地用手背抹了抹嘴，说自己吃饱了。六奶夫人和陈太威接着也放下碗筷。黄齐武不明白是咋回事，想问，被刘天菊用眼神制止住。
“咋啦，咋都怪怪的？”黄齐武瓮音瓮气地。
这时，六奶夫人和陈太威已经离开家。六奶夫人悄悄用余光瞅了一眼陈太威，他的确很累，精神有些恍惚，走路的时候，好几次脚趾头和石头碰到一起，疼得他皱起了眉头。连日的奔波，看来他真的疲惫。六奶夫人心想无论有什么话还是明天再说。古镇倚山而建，基本只有半边街，到处林立的是铁匠铺和小商店，虽说不上繁华，但由于没有遭受战火，看上去倒也一派祥和。尤其是山两边古木参天，郁郁葱葱，还有那各种颜色的野花，风一吹，醉人的芳香扑面而来，那种惬意的感觉无以言表。六奶夫人再看陈太威的时候，他的眼睛时睁时闭，似乎快要睡着了。她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胳膊肘儿，他们折转身。
当黄田氏悄悄地问六奶夫人，陈太威是不是她男人的时候，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黄田氏有些着急，她见四周无人，在六奶夫人面前坐下。
“我说三丫头呀，你姐姐和两个弟弟都成了家。你都快三十的人了，个人的事不能再拖了。”黄田氏焦急万分。
“娘，说啥呢？为啥非要结婚？你是不是撵我走呀？”六奶夫人不悦地。
“说啥呢！娘是过来人，是女人都要嫁人的。听娘的话，这小伙子不错，选个日子把事情办了。”黄田氏直截了当。
“娘！”六奶夫人忍不住嚷起来。
“好啦好啦，娘不说了。丫头，你莫当娘是傻子，娘心里呀其实啥都明白。”黄田氏长长地叹了口气。
“娘，我就算结婚，也得请示上级。”六奶夫人解释道。
“你说啥？这事你们上级也要管？”黄田氏瞪大眼睛，有些迷惑不解。
六奶夫人用沉默回答了母亲。
“可是人家大老远的跑来，咱总得给人家一个说法。再说，街坊邻居都看着呢。”黄田氏担忧地。
“他们爱说啥说啥！”六奶夫人的倔脾气上来了，赌气地。
“你这丫头！”黄田氏本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六奶夫人正想去河边洗衣服，刚端起木盆，一双手伸过来把木盆接了过去。她下意识地抬起头，陈太威满脸堆笑，不知从哪钻出来。他也不管六奶夫人愿意不愿意，乐颠乐颠地走在前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