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总一百零七
陈明第一次对六奶夫人黑着脸。他本不想这样做，但他控制不住自己。六奶夫人问他话，他也不搭理，埋头抽着旱烟，没多久，屋子里就有一种浓浓的旱烟味。六奶夫人忍不住连连咳嗽起来。
“哎，我说你这个人能不能不抽？”六奶夫人抗议道。
“咋啦？碍着你啦？这么长时间就习惯，那个小白脸一来你就适应不了了？”陈明头也未抬，瓮音瓮气地。
“我说你这人——咋这样不讲理？”六奶夫人愠怒地。
“不讲理咋啦？难道说要我去拉一幅标语，欢迎小白脸回家？”陈明也生气了，啪地一下将手中的旱烟枪扔到地上。
“陈明，你别话中带话！有啥话你直说！”六奶夫人也提高嗓门儿。
“直说就直说！我问你，你和那小白脸到底咋回事？为哈你到哪他到哪？像只苍蝇似的！”陈明啪地拍了一下桌子，额头上青筋直冒，看样子十分之恼怒。
“我哪知道！咦怪了，你是我啥人？我为啥要告诉你？”六奶夫人愣起眼睛，反唇相讥。
“你——这是组织纪律！再说，那小白脸原来就是国民党的记者，谁担保他不是特务？”陈明不甘示弱。
“他是不是特务，有公安部门调查，用不着你咸吃萝卜淡操心！”六奶夫人回击道。
“我是革命干部，有责任监督！”陈明大声嚷嚷。
“那你去监督好了，冲我这发什么脾气！”六奶夫人没好气地。她的喉咙有些干，坐下喝了些水。
陈明一时语塞，坐下抱着自己的头。自己今天到底怎么啦？他在心中问自己。六奶夫人也有些纳闷，难道说自己真为了陈太威和陈明闹翻了？难道说——她无法回答自己。她开始暗暗气运丹田，想尽快平静下来。
“吵够了？”稍许，六奶夫人淡淡地笑了笑，想缓和一下气氛。
“对不起，我刚才太冲动了。”陈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讪讪地。但他的心中的阴霾依旧未散去。
“我也是。”六奶夫人说。不知为何，她伸手在陈明脸上轻轻捏了一下，尔后缓缓离去。
陈明摸着六奶夫人捏过的脸，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没有回过神。
再说陈太威离开后，真的找老王头去了。他来的时候就听别人说过，老王头是这最大的官。陈太威找到老王头的时候，他正和冬瓜在说事，看见他进来，冬瓜识趣地离开了。老王头愕然地瞅着陈太威，大脑有些恍惚。
“怎么，王主任不认识我了吗？”陈明笑嘻嘻地。
“哟！这不是陈太威吗？你是从哪冒出来的？”老王头给陈太威倒了杯水，热情洋溢地招呼他坐下。
“当然是从地球上冒出来的。王主任，难不成我是从火星上钻出来的？”陈太威调侃了一句。
“这么多年不见，你是越来越有精神了！咋样，现在做啥呢？”老王头关心地。他拉了一条板凳坐到陈太威面前。
“做啥？我现在啥也没做。”陈太威叹了口气，抱屈地。
“你有文化，现在又是用人之际。我想，会有适合你的事做的。”老王头笑了笑，开导道。
“要不，你给我介绍一个？”
“你看你看，为难了吧？跟你开玩笑呢！”
“对了，你是咋找到我们这来的？”
“一句话：颠沛流离。”
“你来这做什？”
“查户口吧？王主任，我们又不是不认识，又不是第一次见面！再说，腿可是长在我自己身上！”
“对不起陈记者。你也知道现在全国刚刚解放，形势还很复杂，我们不得不处处小心。”
“王主任如果认为我是敌特，完全可以喊公安人员把我抓起来呀，何必费这多口舌！”
“我不是这意思。陈记者打算在我们这住多久？”
“王主任，我们今天刚见面，你不会急着就撵我走吧？再说，你们这真要差个写写划划的，我还是可以的。”
“这么说，你不打算走了？”
“我为啥要走呀？你瞧，这里空气多新鲜。我呀，就在这养老啰！”陈太威说，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老王头陡地想到陈明和六奶夫人，这陈太威，不会是来搅局的吧？他陷入沉思。老王头叫来勤务人员，让他给陈太威安排住的地方。他又让人把陈明喊到自己的办公室。在陈明来之前，冬瓜风风火火地撞见来。
因为天气太热，冬瓜没有穿上衣，光着个膀子，一条灰裤子，脚上是一双布鞋，脚趾头差不多都露在外面。见他这装束，老王头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冬瓜，你看你，哪像一个公安同志！”老王头批评道。
“老王同志，你还说，都怨你呢。”冬瓜憋屈地。他端起桌上的凉茶就喝，由于喝得太急，水顺着脖子流了一身。尔后，他又用手背抹了抹。
“你这么急，有什么事吗？”老王头关切地。
“当然有要紧的事！老王同志，你知道外面怎么议论咱们的吗？”
“咋的啦？”
“外面说咱们的队伍都快成夫妻店了！”
“冬瓜，你是公安同志，哪能信谣传谣？你要注意自己的立场。”
“老王同志，我说的是大实话。你看，我们这最多的兵力在独立团，他们俩一个团长一个副团长，如果真要有什么异心的话还不易如反掌。”
“冬瓜，你和他们接触又不是一天两天，他们究竟是咋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再说，咱们都是同志，都是兄弟姐妹，不能背后说别人的坏话，这是组织原则。”
“我不是说坏话，我是想给你提个醒。如果说私人感情，那没得说。可他们毕竟是土匪出生，也不知上级是咋考虑的！”
“冬瓜，这就是你不对了。谁天生就会革命？你今天咋的啦？咋老揪住这个问题不放？”
“还有，听说那个陈太威又来了？这个人得重点审查，万一他是敌特，我们得加强警惕。听说双阳那边就是因为这些档子事出了事。”
“这个我赞同。你抓紧时间暗中调查一下。还有，咱们的军事基地得限制他进入。咱们不能有一点点疏忽，不然带来的损失是无法估量的。”
“我这就去布置。老王同志，我今天说的话，你真的得好好斟酌斟酌。我对他们绝对没有成见，我是从大局考虑。他们干革命毕竟是半路出嫁，我们得掌握他们的思想动态。”
冬瓜认真地。老王头没有正面回答他，他眯缝着眼燃上一锅旱烟，陷入沉思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