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总第七十
虽然六奶夫人不肯接受采访，但陈太威软磨硬泡，赖在青风岭不肯走，好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时间长了，大家都有些烦他。这天雨后天晴，空气十分新鲜，六奶夫人觉得神情气爽，一个人信步朝后山走去。
青风岭的后山有不少梧桐和银杏，还有一些小叶榕。路边白的、黄的野菊花和牵牛花争相斗艳，时不时有蜜蜂和蝴蝶从上边飞过。花香沁人心脾，六奶夫人贪婪地呼吸了一口，舒展了一下四肢。突然咔嚓一声，六奶夫人一惊蓦地回过头，瞅见陈太威正摆弄自己的相机。
“你在干啥？”六奶夫人厉声谴责。
“别动！你这个姿势很美，再来一张！”陈太威打了个手势，急急地。他又咔嚓了一下。
“很好玩是不是？陈太威，做事不要太过份了！”六奶夫人余怒未消。
“干啥干啥呀？每个人的青春都很短暂，我是想留下你人生最美好的瞬间。”陈太威一脸无辜。
这一下，六奶夫人有些懵。
“其实，你很漂亮。我说的是真的。你的漂亮，怎么说呢，是一种野性的美。对，就是野性的美。很有生命力。”陈太威指了指石头缝中的野草，形容道：“你的美就像它一样。”
“陈太威，取笑一个人很好玩是不是？”六奶夫人表面上依旧凶凶的。不过她的心里甜甜的，还从来没有哪个男人这样形容过自己。她的脸颊泛起红晕，心突然扑通扑通地跳起来。她不敢看陈太威，慌乱地低下头。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敢在战场上和鬼子拼杀的女侠，却不敢面对自己。不敢承认自己的美。一个人的青春稍纵即逝，现在忽略了，就等于忽略了自己的一生。这对自己，对别人都是不公平的。”陈太威一本正经。
六奶夫人哪经过这阵势，有些云里雾里。难道说自己真有这样好看？还是他在说假话忽悠自己？他的话就像灌了蜜，六奶夫人用眼角偷偷瞅了一下陈太威。说实话，他长得不赖。怎么说呢？反正和小三，和大师兄，和陈明都不一样。他长得棱角分明，青春而又有朝气。可自己？六奶夫人想骂自己，思想却跟不上节拍，还有些飘浮。她拼命地想控制，甚至偷偷地用手在大腿上掐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浮想联翩。也许，他说的是真的。她安慰自己。
陈太威的眼中闪烁着灼热的光茫，一步步走近六奶夫人。六奶夫人想逃跑，但她的脚像灌了铅，一步也挪不开，她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感到自己要窒息。
“你知道吗？从看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觉得我们五百年前一定认识。你就是诗人笔下的天使，是月老让我们遇见……”陈太威的话火辣辣的。他一把扶住快要晕眩的六奶夫人。六奶夫人紧紧闭上眼，她能闻到陈太威身上咸咸的味儿。一切来得太突然，就好象梦一样。她正一点一点在迷失自己。陈太威的嘴一点一点地凑近，他的心在颤抖。
就在这时，平空突然响起一声炸雷。
陈太威，你在作什？！陈明不知从哪钻出来，见状大喝一声，健步如飞，一拳把陈太威撂倒在地。
“陈明！你在作什？”六奶夫人睁开眼睛训斥道。
“我还想问你呢？你在作什？”陈明十分之愤怒，气咻咻地。
“你？！”六奶夫人掩住脸，她瞅见陈太威在地上躺着，一下子清醒过来，满脸绯红，羞愧难当。
陈太威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用手背揩了一下嘴角的血迹，对陈明怒目而视，“你凭什么打人？”他质问。
“凭什么？凭老子手中的拳头！”陈明蛮横无理，对准陈太威的脸颊又是一拳。
“陈明，你咋跟老六一样不讲道理？太过份了！”六奶夫人蕴怒地。这一次，她是真的生气了。
六奶夫人伸手把陈太威从地上扶起来，我们走！她说。
“干啥干啥？你们才认识几天你就护着他？”陈明十分之伤心，他不能自抑地摇着头，眼泪刷地一下从眼眶涌出，他一步一步朝后退，好象不认识似的。
但是六奶夫人没有回头，她搀扶着一瘸一拐的陈太威慢慢朝前走。晚霞从天的一角慢慢爬上来，仿佛给大地穿上了一件黄色的薄纱。陈明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看六奶夫人他们的身子越来越小，越来越小。他抬头望着天，天不知什么时候变阴了。他似乎听到空气中自己长长的叹息。
六奶夫人让陈太威平躺到床上，她用帕子沾上水先洗去他脸上的血迹，然后又敷了些草药在伤口上，再用布缠上。
“还疼吗？”六奶夫人轻轻地问。
陈太威没有吭声，他抓住六奶夫人的手：“为了你，就是丢了这条命也值！”他信誓旦旦。
六奶夫人挣脱他的手，把脸扭向一边：“别这样，会让人看见。再说，我们俩个来自完全陌生的世界，彼此都不了解，根本不可能。”她喁喁地。
“没有什么不可能！在这个世界上，一切皆有可能！你知道吗？从看见你的第一刻起，我的生命中就有了你。我只要一闭上眼，脑子里装的全是你。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你是中国人的英雄，更是我的英雄！”陈太威再一次捉住六奶夫人的手，声音几度哽咽。
“你不要这样，我们，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我承认，你在战场上是公认的英雄；可你为什么要当爱情的逃兵？六妹，你知道吗？我需要你，我的生命中不能没有你。”
“我想，你一定是在说胡话。”
“我没有！我脑子清醒得很！”
“现在外面这样乱……”
“这完全是两回事！生命中注定的东西，该来的一定会来，你想逃也逃不掉。六妹，不要拒绝我。我一定会对你好，海枯石烂，永不变心。”
“……”
“我会一辈子对你好。一辈子疼你爱你。六妹，相信我的话，自己看准的东西，自己一定要好好把握。”
“……”
“你不用急着回答我，我可以等。一天不行，就一个月；一个月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一辈子。我有的是时间。如果这辈子不行，还有下辈子。下辈子不行，还有下下辈子……”
“陈太威，你不要说了……”
六奶夫人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那一刻，她真想扑到陈太威身上。不管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反正，她是真真正正地感动。花一样的年华，难道说她就不需要爱情了么？对于任何一个女人，都是不公平的！所以，陈太威轻轻一拉，她就迷失了自己。陈太威紧紧抱着六奶夫人，感觉胸脯软绵绵的，他的嘴唇慢慢凑上去。六奶夫人闻到一股咸咸的味儿。他们倒在床上。当陈太威伸手要拉她衣服的时候，她忙用手护住。不要。她喃喃地，摇着头。陈太威又试了一次，六奶夫人依旧态度坚决，他感到有些累，手亦有些酸，只好放弃了。俩人就那样静静地躺着，一枚枯黄的茅草在这时晃晃悠悠地从天花板上落下，恰好落到陈太威的脸上。不知怎的，他忽然想到自己的第一个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