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左思右想，六奶夫人觉得再也不能耗下去了。再这样耗下去，说不定哪天就成了小日本的枪下鬼，于其等死，不如搏一下，就算输了也值。主意一定，她尽可能多吃东西，最大限度恢复体力。
六奶夫人见送饭的来了，突然灵机一动，倒在地上装肚子疼，且不停地在地上打滚。送饭的是一个老头，他忙报告了看守的鬼子。看守的鬼子骂骂冽冽，他探头进来瞅的时候，六奶夫人用铁链突然卡住他的脖子，他闷哼一身，头一下子软绵绵的歪在一边。谈小芸见状，忙从他腰上解下钥匙，抖抖索索地先把六奶夫人手上的铁链打开了。六奶夫人解下小鬼子身上的枪背在身上，又从他身上解下两枚手雷，她让谈小芸带着小花跟在自己后面。听见响声，老K忙走到铁门前。他见六奶夫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忍不住怔了一下。
“大哥快走，不然没有时间了。”六奶夫人急急地。她打开铁门，又打开老K和小三手上的铁链。六奶夫人把枪给了小三，把手雷给了老K。她来到老胡铁门的时候，另一个看守的鬼子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头，端着枪朝这边走来。
小三来不及多想，对准鬼子的头扣动了扳机。鬼子应声倒地。小三几大步上前拣起枪扔给王老幺。老胡恢复了些体力，勉强能自己走路。一时枪声大作，不少鬼子开始朝这边涌来。
“小三和老幺开路，我和三妹断后，三妹照顾一下老胡。”老K果断地下达了命令。
六奶夫人本想救出更多的狱友，但时间来不及了，和他们一起出来的，除去谈小芸和小花，还有另两牢房的几个人。凑在一起，大约十多人。小三和王老幺冲在前面，但鬼子和伪军太多，他们的子弹很快打完，老K的手雷早就报销了，但他抢了把刀在手上。随他们一起跑出来的一个个倒下，很快只剩下谈小芸和小花了。小花用手捂住自己的头，显得惊恐万状。谈小芸紧紧拽着他的手跟在六奶夫人后面。老K四处瞅了瞅，进路和退路都被封死了，情况万分危急。朝前冲把，无疑会成为小鬼子和伪军的枪把子。退吧，四面都是鬼子和伪军。小三急了，抡起空枪要冲出去，很快一梭子，直打得面前的钻头飞屑四溅。正在这时，从东北角突然响起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
“大哥，我们有救了！”王老幺忍不住惊喜地叫道。
六奶夫人不知从哪里弄到一挺鬼子的歪把子机枪，她端着机枪，迎头冲上前去。他们迅雷不及掩耳地向东北方向冲去。小三不小心中了一枪，他咬着牙，发现不远处有一枝三八大盖，忙就地一滚，端起枪就朝鬼子和伪军射击。老胡捞到一颗手雷，把冲到跟前的鬼子炸了个四脚朝天。王老幺表现得很积极，好几次单兵和鬼子、伪军搏斗，要不是老K及时赶到，有次他差点让鬼子劈成两半。两路人马很快汇合，不幸的是，谈小芸被鬼子的歪把子机枪击中，身子成了马蜂窝，鲜血把衣衫全染红了。
走拢时才发现，救他们的是二十几个黑衣人。奇怪的是，黑衣人连招呼都不和他们打一声，见他们脱险，就迅速消失在黑夜中。老K他们不敢停留，直到确信后面没有追兵时，几个人才长长地抒了一口气。休息没多久，东方开始露出鱼肚白。王老幺四处望了望，兀自叹了口气。
“妈的，不知这鬼地方是啥地方！”王老幺自言自语。
“大家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待会儿还要赶路。”老K说。
六奶夫人瞅见抱膝缩成一团的小花，倏地想起什么，把目光转向老K：“大哥，她怎么办？”她朝小花呶了呶嘴，有些担忧。
“什么怎么办？咱们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有闲心管她！”王老幺白了六奶夫人一眼，没好气地。
“不要，不要杀我！”小花不知他们说什么，惊恐万状地往后退。
“你看你，小点声行不行？小花现在都这样了！”六奶夫人十分不高兴，她瞪了王老幺一眼，走到小花跟前蹲下，轻轻拍着她的背。
“就你是菩萨心肠？咱们现在连车连药全丢了，怎么跟人交待？往哪走都不知道呢！”王老幺不服气，抢白道。
“好啦好啦，你们不要吵啦！现在先休息一会儿，其它的事等会再说。”老K烦躁地。
听他这么一说，六奶夫人和王老幺都不吭声了。
春料寒峭，风一吹，六奶夫人止不住打了个寒颤。她和小花背靠着背靠在树上，偶有露珠从树叶上滑下，滴在脸颊上冰凉冰凉的。还有蛐蛐和蝈蝈时不时跑到脚前访问一下，洋酥酥的。但六奶夫人对这一切浑然不觉，折腾了大半夜，他实在太困了。老K、小三和王老幺没多久就鼾声如雷，老胡换了几道睡姿，却怎么也睡不着。最近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奇怪了，先是被鬼子俘获，后又被一般不明身份的人救了。还有，在牢房的时候，鬼子为什么不杀我们？还有眼前的小花，她看上去是有些傻里傻气，但她真的是傻子吗？发生这么大的事，照说老家的人应该知道，可是——这些事像过电影子似的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这里边决对有问题。只是问题在哪里呢？他一时还想不明白。
看老K他们离去，日军少佐的脸上露出一丝狡猾的笑容。他挥挥手，站在他旁边的翻译官和日军中尉随他回到办公室。日军少佐在办公桌前坐下，他脱下白手套扔到桌上。
“你的，马上派人去查查，看是什么中国人把他们救走。”日军少佐对日军中尉吩咐道。
日军中尉哈伊了一声，鞠了个躬后离去。
“少佐阁下，车上的药？”翻译官提醒道。
“你的放心，他们还会来的。”日军少佐自信地。
“我明白了。等他们再来的时候，我们就来个瓮中捉鳖，将他们一网打尽。”翻译官讨好地。
“不不不，你们中国有句俗话，叫放长线钓大鱼。要钓大鱼，你的明白？”日军少佐解释道。
“明白明白。”翻译官赶紧回答。其实他心里还是没有弄懂。
看见李刚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进来，龙少阳忙主动给他倒了一杯水。李刚许是太渴，接过水杯几大口就喝完了。他用衣袖摸了一把嘴。龙少阳回到办公桌前坐下，他又递给李刚一支烟。自己也衔上一支。李刚从兜里掏出火柴，正想燃上，突然想起什么，忙弯腰先替龙少阳点上。龙少阳慢慢吸了一口，像是不经意地盯了李刚一眼。
“这次行动还顺利吧？”龙少阳翘起二郎腿，慢条斯理地。
“还行。只是牺牲了几个弟兄。”李刚回答。
“没叫他们认出是咱们干的吧。”龙少阳懒洋洋地。
“咱又不是头一回干这事，哪能呢。再说咱们去的时候月黑风高，连人影子都瞧不清楚。大哥，接下来——”李刚上前一步，但他见龙少阳好象不大高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接下来？李刚，你带弟兄们奔波了一天，都累了，早些歇息吧。这里有一些钱，你拿去分给弟兄们。”龙少阳若有所思，他从抽屉里拿出厚厚的一叠钱递给李刚。
李刚连声道谢，关上门出去了。龙少阳闭着眼揉了揉太阳穴，他想，现在该轮到自己看戏了。
老王头他们来晚了一步。黑子进城的时候发现城门突然增加了岗哨，一打听，才知道鬼子的牢房被劫了。他向老王头汇报的时候有些丧气。老王头拍拍他的肩，算是鼓励。
“老王同志，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黑子有些焦急。
“先和我们的人取得联系，看是谁动的手。”老王头慢慢踱到窗前，他望着窗外，缓缓地。
“那我们要不要和老胡同志取得联系。”黑子又问。
“先别急。咱们先当观众，再当演员。”老王头沉吟道。
“观众？演员？”黑子挠着后脑壳，怔怔地望着老王头，有些糊涂。
“这肯定是小鬼子设的圈套，等着咱们往里装。咱先在外面看看热闹，该上场时再上场。”老王头胸有成竹地。
“该上场时再上场？”黑子喃喃地，还是有些不明白。
老王头把几个土碗摆到桌上，他让黑子到跟前来。他首先把一只土碗摆到桌子中间，“黑子，现在的情况大致是这样。老胡他们在中间，既象整个事情的中心，又象是一条肥鱼，是诱饵。”他又把第二只土碗摆到第一只土碗的旁边，“这第二只土碗是七十六号，他们可以说是整个事情的参与者和策划者。”然后他又把第三只土碗摆到第二只土碗的旁边，“这第三只土碗是国民党的中统和军统，很显然，他们也想从这件事上捞到好处。”接着摆的是第四只土碗，“表面上看，这第四只土碗是我们。”摆第五只土碗的时候，老王头发现土碗没有了，干脆拿了一只大瓷碗放到角落里，“这只大瓷碗就是小鬼子。它虎视眈眈地盯住这些土碗，妄图把他们全吃掉。”老王头说。说完这些，他有些口干舌燥，倒了碗水咕噜咕噜喝了个底朝天。
“老王同志，军统中统咱不说，七十六号不是他们一伙的么？”黑子提出心中的疑问。
“七十六号和小鬼子干的那些勾当，是中国人都知道。这一点儿不假。但日本人的野心是实现大东亚共荣，七十六号不过是他们手中的一枚棋子，一但他们的目的达到，七十六号的末日也就到了。自古以来，叛徒哪有什么好下场？”老王头一语中的。
老王头这么一说，黑子恍然大悟。他有些不好意思，不知说什么好，不停地挠着后脑壳。
“但咱们不能坐着等着，要尽快和当地的地下党取得联系，把鬼子的真实意图摸清楚。就算是当观众，也要当一个好观众。”老王头托住下巴沉吟了一下，若有所思地。
这一次，黑子完完全全听明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