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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殷红草木 梅青杏芜

苍梧的眼中平静异常,他似乎没有听见一般,低头看了看手中吃剩了一半的糕饼,忽然天真一笑“糕饼挺好,可惜……太甜了点”

说完冲着墨凌枫天真一笑,一扬手,将剩下的糕饼扬往外一抛,糕饼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线,接着坠下万丈高台,他双手一撑,翻身跃下栏杆,转身离去。

墨凌枫回首看着他渐行渐远的青色背影,这孩童只有六岁,心思却成熟细密更甚于大人,城府,隐忍,坚定,决绝……

的确

他像极了幼年时的墨亦城……

次日午后,安醉墨正在为一盆海棠梳枝,忽觉有人从右边轻拍了自己一下,下意识的转头向右看去没见人,再转回头,却看见一个胖乎乎的小脸正在左边仰头看着自己,满脸的稚气和笑意。

安醉墨看着他天真的笑脸,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苍梧手指了指安醉墨眼前的海棠,拉过她的手写到:“我也会,我帮你”。

写完,苍梧也不等安醉墨答应,便拿过一把花剪,认真的审视起安醉墨面前的海棠来。

安醉墨退到一旁,略带怀疑的打量着他,显然并不相信。

苍梧冲他稚气一笑,只略略观察了一番,便拿起花剪顺着虬曲的海棠枝干将几枝有碍美观的枯枝减去,又将几株平行枝交叉枝疏开,左右垂臂婉约横出,冗繁削尽独留清瘦,一寸三弯的海棠在他的手下仿佛一个左顾右盼,云头雨角的美人,一枝一叶无不脉脉含情。

安醉墨微微有些惊讶,苍梧回过头来对她又是稚气一笑:“我没骗你吧”

苍梧没有在她手心写字,可是安醉墨却读懂了他的意思,她想从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来回应他,却发现因为许久没有笑过而有些僵硬,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嗯……修得很好……”

苍梧忽然想起来什么,眼中闪过光亮:“你能听见我说话?”

安醉墨摇摇头,苍梧眼中多了几分疑惑。

“虽然听不懂,但是,如果说得慢一些,有时候可以从这里,看出来”安醉墨指了指自己的嘴。

苍梧了然,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我们休息一下”苍梧说着拉起安醉墨的手,跑到一棵桃花树下。

此时正值初春,桃花云蒸霞蔚绽放在出云殿前,一阵清风吹过,桃花林中飘起了一片花瓣雨,瞬间就是落英缤纷。

“好美……”苍梧看着漫天飞舞的花瓣忍不住惊叹。

安醉墨抬头看了看天空中飘落的点点红色,深深浅浅,细细碎碎,仿若仙境,她便也放下花剪,走到苍梧身边,挑拣了一下方才坐下。

的确,这样的颜色早已司空见惯,自己每日穿梭于这花林之间,只顾着埋头做自己想做的事,竟然没有发觉,这些桃花何时竟已开得这样绚烂。

“姐姐,这里的花为什么开的这样好?”苍梧转过头问她。

“为什么开得……这样好?”安醉墨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似乎也在问自己。

苍梧点了点头“我们北汉冬天很冷,寻常花草都活不了,这里的花为什么不但能活,而且还能开得这样好看?”

“因为出云殿下面……有北邙山的……温泉水……”她手指轻点北方。

苍梧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向不远处的北邙山看去:“北邙山?去年春天我曾经去过那里,的确有温泉,可是那里的花并没有这里的好看”

“因为这里的桃花是从南方移来”

“南方?……”苍梧看着她。

安醉墨微微颌首“你脚边那棵草,叫天樱,是从极西的天山寻来,秋天的时候,会开出美丽的赤色花朵……”

苍梧下意识的挪了挪脚。

“你手下那棵,叫栀草,夏天的时候,香气在合元殿都可以闻到”

苍梧又下意识的抬起了手。

“还有……”

“……姐姐”苍梧打断了她“你是说,这里的花都不是寻常花草?”

安醉墨点了点头,看着那一片云蒸霞蔚,缓缓道“出云殿集天下奇花异草,日间望去满是花朵,夜间花色无法为人所见,却又将许多夜间闪烁异光的花草凸显出来,只因这里的桃花最盛,故名出云殿”

“出云殿……”苍梧看着那掩映在云霞之中的一角飞檐。

“那这些奇花异草又是从何而来呢”

“它们……是从天下各处风景绝美人迹罕至的迷谷深渊之中……收集而来……”

苍梧看着旁边一株赤红色的天樱却摇了摇头:“西海国进贡的天樱我曾经见过,也远不如这里的艳丽。”

安醉墨不再说话,花林之中忽然很安静,一阵清风缓缓的吹过,安醉墨的长睫投下的一片黑色阴影似乎微微颤动了几下,胸口渐渐翻涌起一阵抑制不住恶心。

她该怎么告诉眼前这个只有八、九岁的孩童,这里的花草之所以如此艳丽,是因为……

生长它们的每一寸土地,都曾经浸润过粘稠的血液,他们正是吸食了那血液里的养分,才会如此的妖冶艳丽……

建昌十年蓝玉殿

蓝玉殿位于武都皇城的东北角,殿宇的中庭是一个荷花池,池虽不大,盛夏季节里面的荷花却能长到一人多高,如今正值腊月,池中并无荷花,冗厚的积雪覆压在驳岸的湖石之上,池面结上了薄薄的一层冰凌,仿佛一块圆镜般朦胧倒映着岸边被积雪染成白色的乔木,显得格外的安静。

三皇子墨凌枫和四皇子湛虏站在池边,一旁的武平将军微微倾着身子,正与两位小皇子谈论着什么,不远处五皇子辰阳和小郡王爷拿着一个宫球相互踢来踢去,五皇子辰阳为武妃所生,小郡王爷宋子荆因父王常年驻守边疆,一出生便被北汉王室接近宫中抚养,自小与众多皇子公主养在一处,其中又与五皇子辰阳关系最好。

那宫球仿佛毽子一般在两人的脚下飞来飞去,一旁的安醉墨刚过周岁,五皇子和小郡王爷的游戏明显引起了她极大的兴趣,她咯咯笑着一步一步摇摇晃晃的往前去够那球,一旁站着的六公主莘城看到安醉墨去够那球,便也急急忙忙快步跑过去。

小郡王爷轻轻一踢,那球便朝着二人方向滚去,莘城比安醉墨略大一些,已然会小跑,自然先抢到了那球,一把抱了起来护在怀中。

安醉墨伸着两个胖乎乎的小手,眼睁睁看着球被莘城抱走,瞬间就变了脸。

五皇子辰阳大惊失色“莘城,你……你快把球给她……她、她又要哭了……”

刚会咿呀说话的莘城公主抱着宫球站在原地,似懂非懂的看着手舞足蹈却连话都快说不连贯的辰阳,脸上一脸的懵懂。

安醉墨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墨凌枫,此时墨凌枫背对着她,并没有看到她的表情,她撇了撇嘴,酝酿了片刻表情,正预备开口放声大哭……忽然,一个粉色的宫球滴溜溜的不知从哪里里滚了出来,缓缓滚到安醉墨脚边。

安醉墨看了看地上的宫球,这球颜色煞是好看,赶忙伸出手抱起球,抬头看了看不远处,六皇子辰风面带微笑从一面扇亭后缓缓走了出来。

六皇子辰风乃惠妃娘娘所生,惠妃娘娘身子一直不好,自从生下六皇子之后,身体更是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只在宫内修养,轻易不见人。

安醉墨抱着球咯咯笑了起来,举起球就学着方才辰阳和小郡王爷扔球的动作扔给六皇子,小郡王爷却忽然从旁窜了出来:“阿墨,给我,扔给我……”

安醉墨看了看小郡王爷,他一边倒退一边朝安醉墨召手,安醉墨顿时来了兴致,高高的把球举过头顶,摇摇晃晃的就追着小郡王爷走,五皇子辰阳也从旁跳了出来:“阿墨,给我给我……”

安醉墨看了看五皇子辰阳,又步履蹒跚的朝着辰阳走去。

“给我,给我”小郡王爷大声喊道。

安醉墨高高的举着宫球,摇摇晃晃的向前走着,看着两人的样子,忽然眼中露出一丝坏笑,做了一个扔给小郡王爷的样子,却忽然转了一个方向,竟朝着水边的墨凌枫扔出球去。

墨凌枫只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背后而来,本能的转身以手相接,刚好接住迎面而来的宫球,他看了看安醉墨,只见她虽然连话都不会说,可是眼底脸上满是狡猾的笑。

小郡王爷大为懊恼,声音里面好大的不乐意:“哎,怎么又给三哥了?”说着走上前去就要抱起安醉墨。

墨凌枫大步走到安醉墨身边,一手托着宫球,一手将她从小郡王爷手中接过,朝着不远处的墨临渊和王皇后行了一礼:“父皇母后,宫宴快开始了,我带郡主先去换衣服”,说着竟然也不顾小郡王爷僵在半空中的手,抱着她转身大步离开。

建昌十一年,秋分

惠妃有些惊讶的盯着坐在对面的安醉墨,从宫宴开始到现在,对面的安醉墨就没有停过,面前整整一盘青梅已然被她吃了大半,手上却仍然抓着梅子一个一个往嘴里塞。

“郡主的胃口未免也……也太好了些……”惠妃手持团扇对着旁人说笑,眼睛看得却是安醉墨身边的墨凌枫。

武妃性格直爽:“青梅虽开胃,吃多了却有损脾胃,如今已入秋,郡主还是少吃些吧”一边笑着一边将安醉墨面前的青梅轻轻向外一推。

安醉墨眼睁睁看着吃食被人拿走,立马伸手去够,抬头却看见对面掩袖而笑的惠妃,顿时又有些犹豫,她回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墨凌枫,墨凌枫一把将她抱坐在自己身上,右手塞给她一个甜杏,安醉墨捧着粉嫩的甜杏两眼放光,再想不起青梅的事,迫不及待大口大口啃起来,那甜杏汁水饱满,被她这样一啃,滴滴答答的汁水立刻就顺着两个洁白的手臂往下淌,一直淌到墨凌枫金线纹绣的黑袍之上,墨凌枫竟全不在意,只回头从宫人托盘中取来锦帕,细细为她擦拭双手。

一旁的惠妃悄悄看在眼中,心内却讶异无比,这三殿下平日里眼高于顶,带人接事极其冷淡,连几个亲生的皇弟公主都不多言语,但是待这平昌郡主……

却当真是宠爱有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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