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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天玑惊鸿 除夕乐游

建昌二十六年,冬

安醉墨一身粉色的夹袄,外间披了一件大红色的披风,裹着雪花进到了青玉殿内。

墨亦城一边上前替她解了披风,一边问道:“侍候你的宫女呢?你一个人来的?也没打伞?”

“听说亦哥哥有好东西给我,我等不及她们,自己就先过来了”她笑嘻嘻道。

“一把古琴,不值什么”墨亦城一边帮她弹掉衣裙上的雪花一边笑道。

“亦哥哥送的,不值什么,也值什么”她咯咯笑道。

“我听说三弟这几天快回来了?”墨亦城问道。

“是啊,三哥每日都给我传消息,他走了这两个月,我怎么觉得跟两年时间一样长?”安醉墨叹道。

“他走的这两个月,我不是每天一样陪你练箭,陪你看书?”墨亦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转头看她。

“恩是的,大哥是陪着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三哥不在身边,总是觉得干什么都没意思……”

“怎么?你不是还跟他生气?我听说他走的那天,你都没去送他。”

“我是生气”安醉墨声调高了几度。“他刚走的几天确实挺生气,亦哥哥,你说,三哥去送亲,干嘛非得要带上赵丞相之女?”

墨亦城看她生气的样子甚是可爱,不由得笑道:“三弟也不是有意带上赵婕,此次联姻出嫁的是赵丞相次女赵钰,对方是吴岳国的皇子,送亲自然得皇子护送,这才显得我国诚意。”

“那为什么非要赵婕去?若我跟三哥一起去,一位皇子一位郡主送亲,不是显得更有诚意吗?

墨亦城笑了:“赵婕随行是以长女身份去的,你却是以什么身份?自古以来可没有郡主送亲的道理。”

“那以前三哥出去办事,我都是跟着一起去的”安醉墨好大的不乐意。

“那是因为以前你年纪小,跟在三弟身边不会引人注意,如今你可是有封号有封地的北汉郡主,出席任何场合都代表了北汉。”

“哎,好了,不说这个了”安醉墨摇了摇头“琴呢?”安醉墨问道。

墨亦城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里间,安醉墨一溜烟便跑了进去。

青玉殿的暖阁里燃着噼噼啪啪的炭火,炭火边是一块雪白的熊皮地毯,地毯上是一张雕工精细的楠木琴桌,安醉墨站在桌旁打量了一下琴身,便拎起裙子在桌边坐下,“嗡……”她右手飞快的从一弦扫到七弦,一顺琴音从她的手指尖划出,屋内的炭火似乎都顺着琴音摇曳了几下。

安醉墨的眼睛放出了亮光:“亦哥哥,这琴声刚烈清脆,与一般古琴不同”。

墨亦城缓缓走到她身边,微微笑道:“你看看她跟寻常古琴可有什么不同?”

安醉墨这才仔细端详起来:“这琴比一般的琴似乎……要长上一些”

墨亦城笑意盈盈的走到她身边,将琴翻了个身,两个苍劲有力的字赫然刻于琴身之上。

“天玑?”安醉墨疑惑的看着墨亦城,忽然有些惊讶“亦哥哥,这是你的字?这琴……是你斫的?”

墨亦城笑而不语。

“桐音摇微风,绿影曳朦胧

五莲合两支,天玑化惊鸿”

安醉墨在“天玑”二字下面发现了四行小楷。

安醉墨微微思量了一番,便得意的笑道“哦……亦哥哥,我知道了”

“你这琴,是专门做来送我的,桐音摇微风,绿影曳朦胧”说的是****在青玉殿初遇亦哥哥时候的场景,五莲合两支,天玑化惊鸿”是说我亲手做了剑穗作为礼物送给,所以亦哥哥便亲手斫此琴回赠于我。”

其实,这四句小诗引用的是释迦摩尼的一个典故,释迦摩尼的前世曾经遇到过一个女子,这女子拿着七支青莲,释迦摩尼一见到她,便心生欢乐,于是花重金买了其中五支,女子疑惑,问他原因,释迦摩尼说是用以供佛。

女子心生爱慕,但知道他潜心向佛,于是便把剩下的两支莲花回赠给他,并向佛祖许愿:“愿来生与他结成姻缘”,于是在后世,释迦摩尼真的与女子结成了姻缘,女子成了他的太子妃。

此诗暗示了男女之间的夙世姻缘,但是安醉墨却只看到了互换礼物这一层意思,没有理解到更深层的含义。

墨亦城看着她得意的样子,摇了摇头:“只对了一半”。

“哦?=哪里不对?”安醉墨疑惑的看着他。

墨亦城走到她身边坐下,静静地看着她。

窗外的雪停了,墨亦城暖阁中的窗户上糊了明纸,显得特别明亮,两人的距离很近,方才明明是安醉墨问了问题,等着墨亦城回答,可是她却忽然觉得墨亦城看着自己的眼眸中似乎在期待着些什么。

墨亦城的眼光深邃而迷人,她有一种仿佛要被吸进去的感觉,连呼吸声都那么明显,脸颊上不知怎的也显得异常燥热……

炭火声有一下没一下的脆响着,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听见有动静,墨亦城转头问道:“谁?”

宫女小心翼翼的从门后摸出来,行了一礼谨慎答道:“殿下,郡主,疏影姐姐让我来找郡主,说豫王殿下回来了,刚过了御道街,正在往朱雀门……”

宫女的话还没说完,安醉墨已经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三哥回来了?……”

“是,豫王殿下提前回来……”

宫女的话还没说完,安醉墨粉藕色的身影已经奔出了门外……

宫女急得一边在后面追,一边在后面喊:“郡主,别着急,殿下还未到朱雀门……”

宫女的声音消失了,暖阁中的炭火还在噼噼啪啪的脆响着,方才两个人坐着的椅子,此时只剩下墨亦城一个人。

安醉墨走得急,连门都未顾得上关,一阵寒风从暖阁之中穿堂而过,墨亦城忽然觉得胸口空荡荡的,似乎被带走了什么东西。

建昌二十六年除夕

除夕宴是所有宫宴之中安醉墨最喜欢的一个,不仅宫宴上有五花八门的吃食,而且在这一天,武都皇城允许燃放各式各样爆竹烟火。

今日的乐游宫中人声鼎沸,皇室成员和大臣们穿梭于宴席之上,爆竹声不绝于耳,乐游宫外的空旷处,备好了许多各式各样的大爆竹,只待新年到来。

安醉墨坐在皇室这一侧的最末端,手中握着一杯酒,一个人闷闷不乐的喝着,与这里的喧嚣形成了明显的反差。

北汉等级制度森严,她的封号和位份虽然不高,但是因为自幼与墨凌枫亲近的缘故,两人平时做何事都是在一处,可是今天,不知道是何人安排的位置,她被排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而墨凌枫身边平时属于她的那个位置,今日,却坐着赵婕。

宫宴上要顾全皇家脸面她不能说不能闹,不能发脾气,于是她只有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闷酒。墨凌枫方才频频看向她,数次以眼神示意着她什么,可是她却赌气不看他。

一旁的赵婕看向盯着对面角落的墨凌枫,心下微微一转,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她伸为自己斟满了一杯酒,站起身来,手执着红玉杯,穿过墨凌枫的视线,款款袅袅的走向了对面的角落。就在她起身的一瞬间,墨凌枫立刻也站了起来,却在迈出步子的一刻,墨临渊喊住了他。

安醉墨正侧着身子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闷酒,忽然感觉面前的烛火微微暗了暗,抬头看了一眼眼前之人,她又一仰头,喝尽了杯中酒。

赵婕站在那里,嘴角依旧带着弧度看着她,那表情不像是笑,也不像不笑,更多的却是一种欣赏和玩味的意味。

“郡主好酒量”她眼波流转笑意盈盈,赵婕虽为丞相之女,按照北汉的规矩,安醉墨是郡主,她应该是要向安醉墨行礼的,可是现下看起来,她却没有半点行礼的意思。

安醉墨头也不抬,继续斟满了一杯酒,赵婕一身红衣娇艳无比,她微微一笑把玩起了手中的红玉杯。

“说起来,我与郡主着实有缘,前些日子赵贵妃请圣上旨,让我为公主伴读,圣上和太子已然应允,这一杯酒,赵婕敬郡主,望以后在宫中的日子,可以与郡主情同姐妹,相互照拂”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最后那句“情同姐妹,相互照拂”几个字,咬字异常清晰。

安醉墨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静静的听着赵婕的话,眼光却投向了御前的墨凌枫。赵平琮等几位大人正在向他敬酒,就在她看向他的同时,墨凌枫也回头看向她。

她迅速收回了目光,墨凌枫看到的,依旧是那个冷冷的侧影。赵婕的双手一直举着杯子站在她面前,安醉墨心底泛起一阵冰凉,却忽的一下站起身来,看着赵婕,笑得如同朝阳般明媚。

赵婕的心微微晃动了一下,眼前的这个女子容貌惊人的美丽,她的双眼有种东西在闪闪发亮,赵婕对于自己的容貌一向自信无比,可是她方才那一笑,却胜过自己千百倍,那种美丽,简直让赵婕感觉到惊讶。

墨凌枫和安醉墨之间的感情她很清楚,赵婕方才那一番话明明是在试探安醉墨,虽听上去客气,可是语带双关又恰到好处的调拨了两人之间的感情。

她走过来之前想过安醉墨的种种反应,可是却没想到她竟然会回赠给自己一个这样的笑容,这笑容既有狐媚迷惑的妖娆,又有佛祖信手拈花的出尘。她曾经很奇怪,自己容貌姣好身份高贵,对墨凌枫的心思他也清清楚楚,为何他对自己始终毫无一丝半点感觉?

方才安醉墨对着她一笑,她瞬间明白过来,墨凌枫日日看着她这样的笑容,心底如何能容得下别人?!安醉墨眼波流转,长睫如同蝶翼般忽闪,声音甜腻如蜜浆:“多谢赵家姐姐,平昌先干为尽!”

说罢她举起手中酒杯便要饮下,忽然,一抹突如其来的青色挡在了二人中间,她只觉手中忽然落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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