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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剑穗画像 长风星火

第二日墨亦城在青玉殿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接近中午,他正觉得前夜的酒劲还没过,便有宫人前来,宫人手中托着一个托盘,说是奉平昌郡主之命而来。

墨亦城掀开托盘上的宫布,一只洁白如玉色的剑穗静静的躺在精致的托盘中央,墨亦城取出剑穗在掌中轻轻抚摸过一个一个的花节,一直到他抚摸到第二十个花节的时候,他忽然笑了。

宫人又递上一个普通锦盒,说是平昌郡主有交代过,韩王需在旁人不在的时候亲自打开。

墨亦城接过锦盒,宫人很自觉地退到门外。然而,就在宫门合上的一瞬间,宫人忍不住朝里面飞快偷瞄了一眼,他觉得很是奇怪。

平昌郡主所居的蓝玉殿内珍宝无数,可是郡主今日竟然大费周章叫他送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剑穗来给韩王,而那剑穗的样子让他简直不忍直视,歪歪扭扭的花节打得如同扭曲的小蛇一般难看。

然而让他更奇怪的是,宫门合上的一瞬间,他分明看到,韩王掀开锦盒时脸上飞快变幻的表情,最终定格在优雅的笑容之上。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宫人觉得韩王的笑容看起来跟平日里的似乎不太一样,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当墨亦城打开锦盒的时候,惊奇、恍然、伤感、难过……各种各样复杂而难以言表的情绪一个一个出现在他的脸上。

那锦盒中放着两张绢纸,一张上是一个年青女子的画像,而另一张上是安醉墨的字:

亦哥哥,余夫人多年前曾私下请琅环殿的宫人做此画,旁人并不知晓,因我年幼时曾偶然见过,故而想起。

昨夜去琅环殿翻找,幸而还在。

我想,夫人更愿意跟大哥在一起,故将此画物归原主。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愿大哥见画明其心,勿为尘埃蒙。

另,剑穗为贺大哥生辰所做,因时间仓促故而不太整齐,亦哥哥勿要嫌弃。

墨亦城将女子的画像再次展开在眼前,右手轻轻拂过画像上女子的右眉,自嘲的笑了笑,眼中却渐渐蒙上了一层朦胧。

那日之后,墨亦城身边多了一柄佩剑,那佩剑较一般宝剑略长,韩王身形修长仪容俊美,此剑与其相和正是相得益彰,可是那柄佩剑上却挂着一个歪七扭八的白色剑穗,显得极其格格不入。

剑穗虽然难看,韩王却视其如珍宝,终日佩戴爱惜异常,甚至请宫中匠人镶嵌了一枚韩地带回的燕血珠于其上,旁人问之缘由,韩王却只笑而不答。

安醉墨从清音阁逛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看见墨凌枫在蓝玉殿内处理公文,她在门边徘徊了半天,还是进到了殿内。

墨凌枫正倚在长椅上看着一卷文书,安醉墨走到他身边轻轻坐下。墨凌枫看着眼前的女子,手持团扇,那团扇上一抹殷红的胭脂粉色将扇面上侍女的双颊染红,她歪头正认真的看着自己,一双杏眼虽表面带笑,笑中却隐隐透露出丝丝怒意。

墨凌枫缓缓放下手中书卷,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昨日宫灯可好看?”

墨凌枫点点头:“恩,不错”

安醉墨双睫如蝶翼般微微颤动了一下,理了理手中团扇,忽而又转头问:“宫灯好看还是赵婕好看?”

墨凌枫还是似笑非笑:“都还不错。”

安醉墨再也装不下去,蹭的一下从长椅上站起来,转身便走,却被墨凌枫一把拉住,墨凌枫难得的笑出声来,一把将她拉入怀中。

安醉墨挣扎着用团扇去打他,墨凌枫却左手一把抽过她的扇子,右手将她的手一握,拉着她出了蓝玉殿。他一路拉着安醉墨穿过红影池来到长风殿上,长风殿是整个武都最高的殿宇,顶端的阁楼可以俯瞰整个武都皇城。

因为地势很高,平日里这里都是长风烈烈,故名长风殿,可是今夜的长风殿却难得的没有烈风,只有缓缓流动的微风从这里游过,空气中夹杂的春假交际弥漫于空气之中的柳絮,轻轻缓缓,不紧不慢的游过长风殿。

可是安醉墨却没有注意到这些,她拂开墨凌枫的手,嘟囔着:“天热得很,拉拉扯扯做什么?”说着拿着团扇一边走到回廊前一遍自顾自的扇起来。

墨凌枫看着她故意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嘴角勾起一弯若有若无的弧度“我记得有人从小最喜欢放宫灯,不知道这一盏可有人想要?”说着从背后拿出一只精致的粉色宫灯递到安醉墨面前。

安醉墨下意识的朝着他手中宫灯仔细看去,这宫灯不似一般样式,比一般宫灯要小上很多,颜色却是她最喜爱的桃花粉色,盈盈粉粉,小巧玲珑,煞是好看,她下意识的伸手便欲接过。

可是忽然转念一想,手又缩了回来,不轻不重的轻哼一声,转头看向殿外,斜靠在美人靠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扇子。

“怎么?不要?”墨凌枫问道。

安醉墨继续在美人靠上俯瞰着武都的夜景,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忽然,安醉墨的眼睛闪过一丝明亮,她似乎看见了什么奇怪的东西,那是一片星星点点的粉红,从整个武都皇城的地面冉冉升起,大大小小,或明或暗,悠悠然的从十几只扩散到几百只,上千只。

安醉墨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朝前探了探,却忽然感觉被人从后面一把拉了一下,转回头,正对上墨凌枫一双深如黑潭的双眼。“小心点”墨凌枫眼中颇有些怒意。

安醉墨这才回过神来,方才为了看清外面的东西,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将大半个身子探出了美人靠外。

“三哥,那是什么?”安醉墨也顾不得还在跟墨凌枫斗气,指着外面星星点点,越飘越近的一片粉红星火问他,墨凌枫看着怀中的她,拉过她的手,缓缓走到清风殿的边缘,一扬手,送出了方才手中那只宫灯。

那宫灯悠悠然然飘到空中,越来越远,渐渐化为一点粉红色的星火,与方才安醉墨看到的那一片星火融合到了一起。

这时候,安醉墨才反应过来“那些星火是宫灯?宫灯什么时候有了这种颜色?”安醉墨痴痴的望着那一片越飘越近的美丽萤火,在黑色的苍穹之下,武都的繁华夜景都成了这些萤火的陪衬。

“好看吗?”墨凌枫从背后将她环入怀中,与她一同凝视这美丽的一幕。

安醉墨刚想答他,忽然反应过来,回过头看向他“是你让人准备的?”

墨凌枫越过她的视线看着远方,片刻后,在她耳边轻声道“阿墨,那天我没有陪赵丞相之女放灯,你离开宫宴后,我也离开了。”

墨凌枫语气少有的郑重,安醉墨不知怎的,突然就觉得脸颊有些发热,她小声争辩道“我又没有说你跟她...”声音却小得连自己都有些听不清。

虽然嘴上还是不肯认错,墨凌枫方才几句简简单单的话,却让安醉墨的心里却泛起了一丝甜甜的味道。

“三哥,赵丞相想把女儿嫁给你,就因为你是太子,未来的北汉王吗?”片刻之后,她轻轻的问墨凌枫。

墨凌枫的心里微微一沉,满朝文武皆知,赵平琮想以女儿联姻皇室,可是这里面更深层的原因,却是外人所不知道的。

墨临渊子女众多,大皇子墨亦城为宫女余氏所生,余氏早逝,出生低微且不得墨临渊喜爱,因此墨亦城一出生便被封为韩王离开京城派往封地。

三子墨凌枫为皇后所出,自幼便被立为太子,满朝文武皆认定是将来皇位的唯一继承人,因此虽然朝中派系众多,权利上的明争暗斗虽然厉害,但是倒还算是大势稳固。

但是,墨临渊两年前却不知何故,将远在韩地的墨亦城调回了武都,虽然墨临渊对于这位大皇子的态度依然明确,但是这一举动,却使得原本勾心斗角的皇庭内部,暗暗涌起了激流。

墨凌枫面上轻轻一笑“你不用操心这么多”更加将她拥紧。

安醉墨眼波流转,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一副你娶不娶她关我什么事的表情。

墨凌枫却拉过她的手含笑看着她,看着他一脸仔细探查的表情,安醉墨终于忍不住笑了,他心内忽然就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以手轻扣住她的下颚,轻轻将嘴唇覆与她的唇上……

月光下,安醉墨的笑意潋滟,双眼明亮得如同璀璨的星子,眼中流动的光华让漫天的萤火都黯淡了颜色,墨凌枫的心晃动了一下,眼中忽明忽暗的闪动着什么,眼前浮现出来的另外一个影子与安醉墨重叠在一起……

北汉朝廷一贯实行文武分职,太平盛世文官治国,天下战乱则武官卫国,本来是井井有条的治国之道,可是却由于文武两派的长期争权而变得错综复杂。

赵氏家族世代追随皇室,到了赵平琮这一代,已经是第三任丞相,北汉重臣之中竟有一半以上为其门生。

司马景为太尉,北汉的整个兵权及军事调动由太尉掌握。

赵平琮与司马景两人速来不合,双方都极力拉拢墨凌枫,以至于赵丞相在数年之前就以联姻一事试探过墨临渊的态度。

墨亦城回京之初,朝中并没有人看得上这位有名无实的皇子,但是随着墨临渊态度的变化,朝堂之上,却也渐渐起了变化。

人们发现,墨临渊虽然不让这位大皇子参与政事,可是却会在心血来潮的深夜召其入宫,谈论一整夜的书画,人们还发现,墨临渊会在吃到一口好茶或者得到一个什么好玩物件的时候,忽然命人送到青玉殿给韩王。

司马景在得知赵平琮欲与皇室联姻之后,私底下命人送了一把名为“天予”的宝剑给韩王。

而谁也没有料到,司马景的这一举动,竟然改变了还在出云殿内悠闲弹琴的安醉墨,一生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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