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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小窗幽记(24)

我如能宽容他人,他就在我的范围之内,告知他在我,不告知他也在我,我将主动;他人如宽容我,我就在他人的范围之内,不告诉我,我不知道,告诉我,我也不知道,我将被动。由此可知自重的人人们自然尊重他,人们轻视的人都是因自己轻视自己造成的。

八一

高明性多疏脱,须学精严;狷介常苦迂拘,当思圆转。

【译文】

高明的人性情多放纵不羁,须要学会精细严谨;性情正直的人常常苦于固执拘泥,应当思想灵活变通。

八二

欲做精金美玉的人品,定从烈火炼来;思立揭地掀天的事功,须向薄冰履过。

【译文】

要想有纯金、美玉一样的人品,必定要从烈火中锻炼而来;要想建立惊天动地的事业和功绩,必须从薄冰上走过。

八三

性不可纵,怒不可留,语不可激,饮不可过。

【译文】

性情不可放纵,怒气不可保留,言语不可偏激,饮食不可过量。

八四

能轻富贵,不能轻一轻富贵之心;能重名义,又复重一重名义之念。是事境之尘氛未扫,而心境之芥蒂未忘。此处拔除不净,恐石去而草复生矣。

【译文】

能够轻视富贵,却不能轻视一下富贵之心;能够注重名声礼义,又更注重名声礼义的念头。这些都是没有扫尽事境的尘俗,没有忘掉心境的恋物。在这点上若根除不净,恐怕就像石头搬去了而野草又滋生了。

八五

纷扰固溺志之场,而枯寂亦槁心之地。故学者当栖心玄默以宁吾真体,亦当适志恬愉以养吾圆机。

【译文】

纷纷扰扰固然是沉溺志向的场所,而干枯空寂也是让人心死的地方。所以,求学的人应当使自己的心保持沉默来安宁真正的自我,也应当满足志趣、恬然愉快来蓄养自我的机趣。

八六

昨日之非不可留,留之则根烬复萌,而尘情终累乎理趣;今日之是不可执,执之则渣滓未化,而理趣反转为欲根。

【译文】

昨天的过错不可留在心中,若留在心中那么“六根”即使烧成灰烬也将再次滋生,从而尘世的情感终将拖累理性的志趣;今天正确的事情不可偏执,若偏执那么尘世的渣滓还没有消化,从而理性的志趣将转化为欲望的根苗。

八七

待小人不能于严,而难于不恶;待君子不能于恭,而难于有礼。

【译文】

对待小人严格不难,而难于不讨厌他们;对待君子恭敬不难,而难于有礼有节。

八八

市私恩不如扶公议,结新知不如敦旧好,立荣名不如种隐德,尚奇节不如谨庸行。

【译文】

用小恩小惠来“买”自己的人情不如扶持公众的议论,结交新的朋友不如和睦老朋友,树立虚荣的名声不如暗暗“播种”德行,崇尚奇特的气节不如严加约束平常的行为。

八九

有一念而犯鬼神之忌,一言而伤天地之和,一事而酿子孙之祸者,最宜切戒。

【译文】

有因为一念之差而冒犯鬼神的忌讳,因为一言不慎而损伤天地的和气,因一事之错而酿成子孙的灾祸。这些最应该引为警戒。

九○

不实心不成事,不虚心不知事。

【译文】

不实心实意就不能成就事情,不虚心求教就不能明了事情。

九一

老成人受病在作意步趋,少年人受病在假意超脱。

【译文】

老年人的毛病在于亦步亦趋,不思图新,少年人的毛病在于假意超脱,放荡不羁。

九二

为善有表里始终之异,不过假好人;为恶无表里始终之异,倒是硬汉子。

【译文】

行善事有表、里、始、终的差异,或表里不一,或有始无终,不过是假好人;做恶事没有表里始终的差异,表里如一,有始有终,倒是一条硬汉子。

九三

入心处咫尺玄门,得意时千古快事。

【译文】

会心之处,再前进那么一点即可达到高深的境界,得意之时,堪称千古快乐的事情。

九四

《水浒传》无所不有,却无破老一事。非关缺陷,恰是酒肉汉本色。如此益知作者之妙。

【译文】

《水浒传》无所不有,却没有损害道家先祖老子的一点事情。这并不是本书的缺陷之处,恰恰是酒肉汉的本色。只有从这理解,才更了解作者用心之妙。

九五

世间会讨便宜人,必是吃过亏者。

【译文】

人世间会占便宜的人,必定是吃过亏的人。

九六

书是同人,每读一篇,自觉寝食有味;佛为老友,但窥半偈,转思前境真空。

【译文】

书是志同道合人,每读一篇,感觉睡觉和吃饭都有味;佛是老朋友,只看半段偈语,转而悟得前境一切皆空。

九七

衣垢不湔,器缺不补,对人犹有惭色;行垢不湔,德缺不补,对天岂无愧色。

【译文】

衣服脏了而不洗,器物残缺而不补,面对世人也有惭愧之色;行为不洁而不改正,品德残缺而不补救,面对上天难道没有羞愧之色吗?

九八

天地俱不醒,落得昏沉醉梦;洪蒙率是客,枉寻寥廓主人。

【译文】

昏昏沉沉,天地不见,大醉不醒,梦中自有乐趣;寥寥城郭,洪洪蒙蒙,寻寻觅觅,客人主人难辨。

九九

老成人必典必则,半步可规;气闷人不吐不茹,一时难对。

【译文】

老成持重的人言行一定遵照制度和法规,小心谨慎,从不越雷池一步;爱生闷气的人既不忍气吞声又不向人倾诉心中的不快,一时很难解劝。

一○○

重友者交时极难,看得难以故转重;轻友者交时极易,看得易以故转轻。

【译文】

重视友情的人结交朋友时极难,正因为把交朋友看得难,所以转而很重视友情;轻视友情的人结交朋友时极易,正因为把交朋友看得易,所以转而轻视友情。

一○一

近以静事而约己,远以惜福而延生。

【译文】

就近而言以平静世俗之事,时时淡泊而约束自己的言行;从长远考虑以珍惜眼前之福,时时体察而迁延自己的生命。

一○二

掩户焚香,清福已具。如无福者,定生他想。更有福者,辅以读书。

【译文】

掩闭门户,焚香自娱,已享清福。如是没福的人,必定产生其他的想法。更有福气者辅助地读一些书。

一○三

国家用人,犹农家积粟。粟积于丰年,乃可济饥;才储于平时,乃可济用。

【译文】

国家使用人才就好像农家积蓄谷子一样。在丰收之年积蓄谷子,就可以救济饥困荒年。国家平时储备人才,就可以随时使用。

一○四

考人品,要在五伦上见。此处得,则小过不足疵;此处失,则众长不足录。

【译文】

考察一个人的人品,关键在五伦之上能够看得真切。如果在五伦上礼仪得体,那么即使有一些小的过错,也不足为过;如果在五伦上礼仪失当,即使有许多长处也不足为训。

一○五

国家尊名节,奖恬退,虽一时未见其效,然当患难仓卒之际,终赖其用。如禄山之乱,河北二十四郡皆望风奔溃,而抗节不挠者止颜真卿。明皇初不识其人,则所谓名节者,亦未尝不自恬退中得来也。故奖恬退者,乃所以励名节。

【译文】

国家推崇名声气节,奖励安于退让的人,虽然一时未见成效,但是遇到患难迭生、国家仓皇之时,终将依赖他们这些注重名节的人来挑起大梁。譬如唐时安禄山发动叛乱,黄河以北二十四郡都望风投降,溃败不堪,而不屈不挠抗击安禄山的只有颜真卿一人。唐明皇当初不知道这个人,那么所说的注重名节的人未尝不是从淡泊退让中得来。所以,奖励淡泊退让,就是用来激励名节的。

一○六

志不可一日坠,心不可一日放。

【译文】

志气一天也不能消沉,思想一天也不能放纵。

一○七

辩不如讷,语不如默,动不如静,忙不如闲。

【译文】

善辩不如木讷,说话不如沉默,动不如静,忙不如闲。

一○八

以无累之神,合有道之器,宫商暂离,不可得已。

【译文】

以毫无牵累的精神,和有道之器结合一起,譬如与乐器结合即使发出的音符暂时有点不标准,不可停止。

一○九

精神清旺,随境都有会心;志气昏愚,到处俱成梦幻。

【译文】

精神清爽旺盛,随时随地都会有所收获;志气昏昏沉沉,到处都仿佛梦幻一般。

一一○

酒能乱性,佛家戒之;酒能养气,仙家饮之。余于无酒时学佛,有酒时学仙。

【译文】

酒能迷乱本性,佛家戒酒;酒能蓄养内气,仙家饮酒。我在没有酒的时候学佛,有酒的时候学仙。

一一一

烈士不馁,正气以饱其腹;清士不寒,青史以暖其躬;义士不死,天君以生其骸。总之,手悬胸中之日月,以任世上之风波。

【译文】

烈士不会感到饥饿,一身正气足以满足他的食量;清士不会感到贫寒,名垂青史足以温暖他的身躯;义士从来不会死去(在人的心目之中),上天使其形象永远活着。总之,手中握着胸中日月,明明亮亮,清清爽爽,哪管世上风风波波。

一一二

孟郊有句云:“青山碾为尘,白日无闲人。”于邺云:“白日若不落,红尘应更深。”又云:“如逢幽隐处,似遇独醒人。”王维云:“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又云:“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皎然云:“少时不见山,便觉天奇趣。”每一吟讽,逸思翩翩。

【译文】

唐朝著名诗人孟郊有佳句云:“青山碾为尘,白日无闲人。”于邺云:“白日若不落,红尘应更深。”又云:“如逢幽隐处,似遇独醒人。”王维云:“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又云:“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皎然云:“少时不见山,便觉天奇趣。”每每吟诵这些绝妙诗词,就浮想联翩,心旷神怡。

卷十二集倩

倩不可多得,美人有其韵,名花有其致,青山绿水有其丰标。外则山臞韵士,当情景相会时,偶出一语,亦莫不尽其韵,极其致,领略其丰标。可以启名花之笑,可以佐美人之歌,可以发山水之清音,而又何可多得!集倩第十二。

【译文】

美妙的东西不可多得,美人有其风韵,名花有其情致,青山绿水有其神采。此外还有山林之中的高雅人士,每当情景交融之时,偶然说出一句名言,没有不尽其风韵、极其情趣、领略其神采的,可以让名花绽开笑颜,可以伴奏着美人翩翩起舞,可以使山水发出悦耳动听的美妙音乐,这又怎么可以多得呢?于是编纂了第十二卷“倩”。

会心处自有濠梁闲想,无可亲人鱼鸟;偃卧时便是羲皇上人,何必夏日凉风。

【译文】

心领神会之处,自会生发对天地人生的玄想,而没有可亲近的人物鸟兽虫鱼;安闲地仰面而卧时,就像上古时代的人一样的神仙生活,又何必一定要夏日的凉风习习吹拂呢!

一轩明月,花影参差,席地偏宜小酌;十里青山,鸟声断续,寻春几度长吟。

【译文】

一轮皓月当空,投下满庭参差不齐的花影,席地而坐,便可对月小酌;十里青山葱茏,百鸟鸣唱,断续传来,踏青寻春,几度长吟不绝。

入山采药,临水捕鱼,绿树阴中鸟道;扫石弹琴,卷帘看鹤,白云深处人家。

【译文】

入山采集仙药,临水捕捞鱼虾,在绿树荫中穿行,与百鸟同道相伴;打扫青石,坐下弹琴,卷起珠帘,观看仙鹤,如此白云深处人家的生活,真如神仙一般,令人神往。

沙村竹色,明月如霜,携幽人杖藜散步;石屋松阴,白云似雪,对孤鹤扫榻高眠。

【译文】

苍翠竹色下的沙村之夜,明月当空,月华如霜,与隐士拄着藜杖,相携散步;在苍松荫盖下的石屋之中,白云似雪,悠然飘逸,面对着闲云孤鹤扫榻高卧,悠然进入梦乡。

焚香看书,人事都尽。隔帘花落,松稍月上,钟声忽度,推窗仰视,河汉流云,大胜昼时。非有洗心涤虑,得意爻象之表者,不可独契此语。

【译文】

焚香读书,一切尘俗之事都抛弃脑后。隔着珠帘鲜花飘落,月光照在松梢之上。钟声忽然传来,推窗仰望苍穹,银河两畔流云悠悠,此时幽趣远过白日。若没有洗心涤虑,神静意诚,能通达宇宙人生真谛的高人韵士,无法体悟此中幽韵,得个中三昧。

纸窗竹屋,夏葛冬裘,饭后黑甜,日中白醉,足矣!

【译文】

居住在远离尘世的纸窗竹屋之内,夏有葛衣,冬有皮袄,饭后酣睡,中午酒醉;如此人生,满足了!

收碣石之宿雾,敛苍梧之夕云。八月灵槎,泛寒光而静去;三山神阙,湛清影似遥连。

【译文】

聚集碣石之山的朝雾,收敛苍梧之地的夕云,山水清幽寂静。八月的竹筏,在水中泛起清寒的光,静静驶去;方丈、蓬莱、瀛洲三神山上的宫阙在海水中投下清影,远远相连在一起。

空三楚之暮天,楼中历历;满六朝之故地,草际悠悠。

【译文】

暮色中的三楚,苍天空旷辽阔,楼中景色历历在目;在六朝的故地,满目繁荣景象,芳草悠悠。

秋水岸移新钓舫,藕花洲拂旧荷裳,心深不灭三年字,病浅难销寸步香。

【译文】

秋水岸边移动着新的钓鱼船,藕花洲畔飘拂着旧时的荷叶,心情深沉不会消尽三年的文字,疾病很浅,难以销去步步留香。

一○

赵飞燕歌舞自赏,仙风留于绉裙;韩昭侯颦笑不轻,俭德昭于敝袴。皆以一物著名,局面相去甚远。

【译文】

赵飞燕轻歌曼舞,孤芳自赏,其神仙风韵留在她带绉纹的裙上;韩昭侯为人严肃,不轻易皱眉和微笑,节俭的美德却表现在经常穿一条破旧的裤子。二人都是因为一件衣物而著名,但其格调却相差很远。

一一

翠微僧至,衲衣皆染松云;斗室残经,石磐半沉蕉雨。

【译文】

青山中的和尚来了,他穿的百衲衣上都浸染着松风云霞;斗室之中残留着佛教经书,磐石上多半沉浸有佛界的法雨。

一二

黄鸟情多,常向梦中呼醉客;白云意懒,偏来僻处媚幽人。

【译文】

黄鸟多情,常常唤醒处于梦乡之中的醉客;白云则心意很懒,偏偏来到僻静的山林之中去取悦于幽人隐士。

一三

乐意相关禽对语,生香不断树交花,是无彼无此真机;野色更无山隔断,天光常与水相连,此彻上彻下真境。

【译文】

意气相投的鸟儿也相对低语,彼此相连的树木也花香相交,这是自然界无彼无此、相互联系的本性和规律;远望山野景色,并没有被一座座山峰隔断,天光与水色彼此相连,这是天地间上下一体、相互协调的本来境界。

一四

美女不尚铅华,似疏云之映淡月;禅师不落空寂,若碧沼之吐青莲。

【译文】

美女不喜用粉黛胭脂,就像稀疏的云彩映着淡淡的月光;和尚如果不落于空寂生活,那就像碧蓝的池中长出青色的莲花。

一五

书者喜谈画,定能以画法作书;酒人好论茶,定能以茶法饮酒。

【译文】

搞书法的喜欢谈论绘画,必定能用绘画的方法来写字;好饮酒的人喜欢谈论品茶之道,必定能用品茶之法来饮酒。

一六

诗用方言,岂是采风之子;谭邻俳语,恐贻拂之羞。

【译文】

作诗运用方言,怎么能是采风的人?谈话接近戏谑,恐怕要被当做尘埃拂去,而留下羞辱。

一七

肥壤植梅,花茂而其韵不古;沃土种竹,枝盛而其质不坚。

【译文】

在肥沃的田地中栽种梅花,虽然其花茂盛但风韵不古朴;在沃野之土中栽植翠竹,虽然枝繁叶茂,而质地不坚硬。

一八

竹径松篱,尽堪娱目,何非一段清闲;园亭池榭,仅可容身,便是半生受用。

【译文】

竹林中的小路,松枝做成的篱笆,完全可以清心悦神,怎么不是一段清闲时光;园林中的亭子、池沼中的台子,仅可容纳一人之身,便可使半生受用不尽。

一九

南涧科头,可任半帘明月;北窗坦腹,还须一榻清风。

【译文】

在南涧水中沐浴,把发辫盘扎起来,不戴冠,身心爽快,可任半帘明月映照;在北窗下敞怀大睡,还要有清风习习,真是神仙境界。

二○

披帙横风榻,邀棋坐雨前。

【译文】

横躺在风榻之上读书,对坐在屋中雨前下棋。

二一

洛阳每遇梨花时,人多携酒树下,曰为梨花洗妆。

【译文】

洛阳城每到梨花盛开的时节,人们大多带着美酒来到树下,说是为梨花清洗粉妆。

二二

绿染林皋,红销溪水,几声好鸟斜阳外,一簇春风小院中。

【译文】

春深时节,山林沼泽都披上了绿装,落花染红了山间的溪水,斜阳之下,几声动听的鸟语从远处传来,一股春风吹进了山人的小院之中。

二三

有客到柴门,清尊开江上之月;无人剪蒿径,孤榻对雨中之山。

【译文】

有客人来到这简陋的山居之中,二人月下对酌,酒尊中映照着月光;没有人在这长满蒿草的地方拦路抢劫,只有我这孤零的床榻与雨中山峰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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