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吗?
成为时空巡逻人以后。
明明可以做个普通人,过着普通却平和的生活,而现在却要承受如此的痛苦。
多么不甘啊。
如此这样的声音穿透着守人的大脑。
他曾经有想过放弃,非常的强烈。有两次,第一次是因为父亲的牺牲,在陌生的时空被人枪杀;第二次是因为庄海队长的离开。但再大的困难他都坚持了下来。所以这次,他也绝不会放弃,他答应过队长,要成为优秀的时空巡逻人。
像父亲那样的英雄。
命运选择让他活了下来,维度仪最终带他来到了他所离开的那个年代。他看到了开通的真空隧道,长长的管道夹在建筑与建筑之间,一颗颗椭圆形的胶囊在里面穿梭。其中有个站点就在他家的斜对面,距离不到一个街口。
往来路人,行色匆匆,没有人会去关注街边那个,在一个小时里穿越了整个地球史的男人。此时,他就像酗酒的醉汉,眼睛失神,沾着呕吐物的衬衫敞开着歪在肩膀上,东摇西晃地寻找着回家的路。
他觉得自己还有希望活着,他活着的希望就是为了阻止灾难的发生。他已经穿越了悠长的历史,现在正在灾难发生的一小时前。
城市依然忙碌,没有人会知道就在一个小时后,突然出现时空裂缝将毁灭整个三角洲。人类史上的首条真空隧道列车将毁于一旦,更严重的是,成千上万的百姓会受到连累。
他不清楚自己能够在这个时空待住多久,维度仪也许还会让他继续穿越,直到千野所在的未来,那个没有太阳和月亮的世界。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这个时代的自己和千野,然后告诉他们即将发生的灾难。
所以他必须振作!
守人穿过街道,艰难地爬上高楼,扶着墙站在熟悉的门牌下。
他想起了早晨和千野的争吵,想到了沈沐晴的眼泪,想到一小时后发生的惊天动地的灾难。内疚之感再次袭来。
他扣响大门,门缝里是个女子,守人一下认出了她。
还没等他开口,对方率先露出惊讶的表情:【你是谁!?】
【我找守人。】他说,因为眩晕的不适让他几乎要摔倒下去。
那女子见陌生人衣冠不整,模样吓人,赶忙跑回了屋。
不久一个带着眼镜的白面书生迎了出来。
【我是守人,你是哪位?】
守人第一次见到他,他的打扮有些出人意料。带着波斯眼镜,系着领带,下巴的胡子剪得整整齐齐。应该是早晨刚刚打扮过,准备出门。
与其说他们是同一个人,来自不同的平行宇宙,不如说他们长得就像一对孪生双胞胎。只是,守人现在的模样看起来就像个要饭的,或者蓄意挑事的醉汉。
【听着,这件事非常重要……你看!】守人举起右手,手腕上的维度仪闪着绿光,但他的右臂已经开始腐烂,流出黑色的脓血,【这是维度仪,我是通过这个来到这里的。过不了多久,会诞生时空漏洞,就在这座城市,就在这个时代!你必须阻止它!还有千野,她有办法,让她……】
说到一半,沉沉的重力拉住他的躯体摔在地上,接着痛苦地干呕起来。
【你说什么?什么漏洞?谁是千野?我根本不认识她。啊,我的天!你究竟……】
突然对方想起了他所说的时空漏洞。
里屋,女子害怕地拿着电话:【要不我们报警吧!】
【等一下!沐晴,你先回房间,我认识他。他……他是我的朋友。】
女子点点头,轻轻放下电话,回去了房间。
这里已经不是守人熟悉的房间了,这里是他和沈沐晴婚后的新房。他们买下了这里,城市的繁华地段,从窗户可以看到世界第三高的摩天大厦。
他将守人请进了家,邀他坐下:【你是那个人。我有印象,在我很小的时候,当时下着雨……】
这当然是那个时空,守人的出现促就了一段姻缘,当时他们还是孩子。一眨眼,他和沈沐晴已经成为了恩爱的夫妻。
在本来的宇宙,这里是自己和她的租房。而在这个宇宙里,却是他们幸福生活的家园。
他开始理解为什么千野不在这里,也知道为什么守人认不出自己,在这个千差万别的平行宇宙里,面前的守人已经不再是一位时空巡逻人。
【所以,你是……时空巡逻人!】他颤抖地说。
守人看着他。
【啊,我曾经是。】他笑了声,随后转过了头,望着空荡荡的地板,【不过,你找错人了,我早就已经不干那行了。我现在只是个职员。】
【为什么!?】
【因为父亲!】他突然又提高声量,然后平静地回答,【因为父亲,父亲去世那天我就决定做回普通人。所以你还是去找别人吧。】
守人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等等!你听我说!现在已经没有别人了!没有人!时空管理局里只剩下了一个巡逻人,他就是你。】
【队长呢?】
【队长也不在了!谁也不在了!只有你!只有你能阻止这一切!请你相信我!】语毕,守人发现自己正紧紧拽着对方的衣襟。他松开手,突然觉得把这么沉重的事情拜托给别人是多么牵强。
可转念一想,在面前的家伙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啊。
他再清楚不过,无论是在哪个平行宇宙里,守人都从未放弃过。
【喂!你说过的吧,以后绝对要成为时空巡逻人。那是个帅气的职业,就像你的英雄父亲那样,你以此为荣,甚至因为这件事被偶朋友笑话,说是痴心妄想,后来连你喜欢的女孩都离开了你。但你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用了两年时间读完了大学,成为了合格的时空巡逻人。没有人再笑话你,你依然以父亲为骄傲,可父亲他……】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站起身,气势咄咄逼人,但守人注意到了他眼眶里擒着泪水。
此时此刻,他心里开始清楚面前衣衫不整,胡言乱语,危言耸听的家伙的真实身份。而且他的身体在颤抖,他在害怕。
但守人坚持相信他心里还留守的着当初那份勇气和善良,他在小时候为了路边的乞丐宁愿选择上学迟到。他做出了守人当年想做却没有勇气做出的决定,守人相信他,他相信自己。
【你……】另一个守人透过他浑浊的瞳孔看到了他的内心。
【我已经,活不长了。】守人告诉他,【维度仪的时空环里有高纯度的钚,那是一种放射性元素,会对接触到的肉体造成致命伤害。手臂开始溃烂,过不了多久该轮到心脏了吧。哼,原本,我以为自己能够控制它,可我失败了。】
他摘下眼镜,有意忍住不让眼泪流下:【你知道的,我不能留下沐晴一个人,她太可怜了。更重要的是,我爱她。】
当他说这几个字时,心头又产生了悸动。
【是吗,那不打扰了。】
守人摇摇晃晃站起身,望了眼里屋,那里已经大变样,已经不是他所熟知的过往。
就在过去的自己做出了一个相反的决定后,历史的大河朝着另一个与众不同的方向奔流前进。
他真的完全不认识了这个地方。
就在离开前,守人注意到窗台前,几只金黄色的郁金香躺在白色的瓷瓶里,沐浴着清晨温暖的阳光。
这是他今天看到的最美丽的画面,美得就像一幅静谧的油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