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铺在皑皑白雪上,风声渐大,剑声渐小。
任何一个略懂武功的人都能看出,李湘败势已定。
李湘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不过她怎么也想不到,无论是步法,剑术居然全部处于下风,尤其是追星步可谓玲珑阁早年赖以成名的绝学,夺剑术在实力相差悬殊的时候会显乏力,但是追星步的精妙端得能称天下无双。
只是她的步伐却怎么也施展不开。
就像陷入了泥淖。
但是更奇怪的是陈逢春似乎还一直在手下留情,是在戏谑吗?李湘也不知道,她此刻只想着能撑多久是多久,不愿在父亲面前丢人。
陈逢春的攻击突然凌厉了起来,一改之前慵懒之态。
就好像一柄名剑的灰尘突然被拭去,就好像蛟龙突然摆脱了绳索。
李湘颓然地望着迎面而来的一剑,哪个角度都躲不开。
只是一柄剑,却如千万。
眼看就要擦到脸上。
李湘眼里只有这柄剑了,泛着月华的剑,如水的剑,即将刺上自己的剑。
但是她又看到另一柄剑,绝对不是自己的。
是谁?
是湛卢!
春秋时期,越王允常恳请炼器宗师欧冶子为自己炼剑,欧冶子奉命,带着妻子朱式和女儿莫邪沿闽江溯流而上,终于历经艰险在湛卢山发现了铸剑所需的神铁。欧冶子在此地住下,花了三年时间,终于以湛庐山清冽之泉配以铁母炼成此剑。
如果说此刻的剑色如水,湛卢便是千里雪峰上的水,森寒冷咧。
而此刻这柄剑便冻住了河洛第一剑客举世无匹的攻势。
“哥,你怎么来了!”
陈逢春依然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只是翻腕之间剑尖便指向湛卢,指向李寻。
风声渐渐小了,剑声渐渐大了。
追星步,夺剑术在李寻施展开来竟完全是另外一番姿态,李湘是春风化雨,李寻则是大漠孤烟。
自然,陈逢春也不再占尽上风。他其实知道李湘有个哥哥也曾在玲珑阁,但是他假装不知。如果李湘毫不犹豫地说李寻在玲珑阁学过艺,那他或许会对自己的猜测动摇。
可是李湘在撒谎。明眼人都知道她在撒谎。
或许这就是那么多人喜欢这些入世未深的小女孩的原因。她们没有心机,就好像一张白纸。
既然撒谎,肯定有问题。这就是陈逢春的推测。
是以他要求同李湘比试,前期放而不攻,等到李寻赶来他才假装欲下杀手,逼迫李寻出手。
适才攻出的那剑确是举世无匹,如果硬要说谁能化解那么近的攻势,陈逢春听说过的人不超过十个,而且包括他自己。
李寻如果要救只能用夺剑术。
用了夺剑术就意味着他也是玲珑阁的人。
他是玲珑阁的人就意味着李湘撒谎了。
所以一定有问题。
陈逢春很满意自己的处理方式,他现在并不想赢,只是虚以周旋,随后找了个机会跳出圈子转身向李景玉一抱拳:“想不到令公子也是玲珑阁高徒,实在失敬,陈某今日暂且告辞,景玉兄请勿挂念,或在近期尚会再访。”
随后一纵跳出李府高墙。
“我行滞宛许,日夕望京畿。旷野莽茫茫,乡山在何处。孤烟村际起,归雁天边去……”
“寻儿。”李景玉面露疲色,“这次你闯了大祸了!”
说完李景玉便转身离去。
李寻在发呆。
李湘已经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了他。
其实李寻知道陈逢春一直没有下杀手,知道自己来了才开始真正地进攻。
但是即便是最后一招,剑尖也只是指向脸颊旁。躲不开的后果最多是李湘脸上划破口子。
所以他也一眼就看出来陈逢春在引他出手。
但是他不愿意看到妹妹在自己的眼下受伤,如果换做父亲,会怎么做呢。
李寻一身白衣,静静站在湖边。
会是什么大祸呢。他脑中一直想着父亲的这句话。虽然陈逢春知道了他玲珑阁弟子的身份,但是并没有确凿证据证明他是凶手。况且他已经仔细回想了好几遍,在郑府也留下证据。
时人都知道玲珑阁有三大绝学,其一追星步,其二夺剑术,而其三是什么?
其实是暗杀之道。
也许此时此刻整个金陵也只有李寻和李湘知道,其实玲珑阁有别于一般武学宗派。因为她实际上是一个杀手组织。
五百多名弟子,但是玲珑阁背负的绝不仅仅是五百条人命。
只是有别于一般的杀手组织,玲珑阁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至少李寻和李湘都是这么认为的。师父从小便告诉他们,什么是是非曲直,什么是仁德礼义。所以至今为止,李寻很少愧疚。暗杀之道作为玲珑阁一直秘而不宣的绝学,既然可以同追星步夺剑术比肩自然有其妙处,而顾名思义,暗杀便是不能被察觉,那么李寻为什么会动用夺剑术这样显而易见的方式去刺杀郑宾呢。
李寻实在没有想到,郑宾的武功竟然这样高。也许他的剑术不会是最高明的,但他的力气一定是李寻遇到的人中最大的。
所以才过了两招,郑宾简直已经要把整个房子拆了,他的剑也很奇怪,锋刃很粗糙,剑身奇宽,似乎天生是为了砸人的。
李寻迫不得已才用了夺剑术尽快解决掉。不然等下就会被包围了。
这也是为什么,会有郑府丫鬟看到他。
李寻看上去沉默寡言,其实心思缜密,他坐在湖边漫漫梳理着未来几天可能发生的事情。
“哥,别想太多了,我让下人做了点饭菜,之前的因为比试都凉了,现在赶紧趁热吃吧。”
相比之下李湘却很高兴,她一直以为这个哥哥不是亲生的。既不和她玩,也不和她说话。连练剑都是自己一个人出去。
但是刚刚她却发现也许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这就是血浓于水?
月华铺在雪地上,李寻李湘兄妹二人转身进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