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至沁州只有一日路程,眼看日已西斜,沁州城也越来越近。
余世龙突然感觉有些异样。
他想到刚刚前方探子回报宋军并未撤军,反而更加拼命地攻打沁州,此次宋军将领是行在转运使刘保勋,刘保勋是宋军名将,老谋深算,宋军只有三万兵力,沁州城高墙坚,今日决计不可能攻破,而沁州城守军只要撑到余世龙救援到达,宋兵腹背受敌,必然大败,刘保勋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余世龙突然勒住马,“大家小心,此处可能有宋军埋伏,准备应战!”
等了大概半晌,依然没有动静,余世龙觉得自己是不是多疑了,便又挥手,“继续前进……”
话刚出口,余世龙突然听到一阵风声,他本战场驰骋多年,立即本能地挥枪隔开,只是接着又有无数枝箭迎面飞来。
箭雨沾染着火苗,一阵阵射向北汉军营,借着风向以燎原之势瞬间绵延开来,顿时战马哀鸣,将士悲吼,火光冲天。李寻和杨心舞连忙弃下马匹向山上跳去,空气中弥漫着一阵焦糜之气,李寻有些作呕,虽然他不是没杀过人,但还是第一次闻到这样的味道。
李寻看了看杨心舞,她反而倒还好,果然将门虎女。
“杀!杀!杀!”借着火势,宋军铺天漫地从两边山上攻了下来,北汉军士卒才遭火势,人心惶惶,根本无力迎战,战争一下子变成单方面的屠杀,北汉军大败,丢盔弃甲,哀鸿遍野,很快便有宋军发现了李寻和杨心舞,二人瞬间被宋军包围。
李寻叹了口气,握紧了湛卢,杨心舞突然拦住了他,眨了眨眼睛:“寻哥,你是教书先生,打仗的事还是我来吧,你在旁边观战就好啦!”说完了便迎着宋军冲了过去。
李寻哑然,原来杨心舞说的并不是玩笑话,居然真的把他当作教书先生了。他不由得摇了摇头,随后看向杨心舞。
如果说剑是为了江湖人而生,那么长枪显然是为了战争而生。
战场上最适合杀戮的武器,刺,劈,砍,砸,杨心舞得心应手地挥舞着手中长枪,枪尖所过处沾到的宋军非死即伤,别处宋军已经占尽优势,看到此处争斗,纷纷涌了上来,杨心舞凛然不惧,遍舞梨花,宋军虽然人多,却仍在下风,李寻对这个女孩的敬佩又多了一分。
只是宋军毕竟人实在太多,虽然杨心舞仍然占尽攻势,难免力乏,李寻就算此时过去救她也不过只是拖延时间罢了,正在此时树林中突然又涌出一小队人马,李寻一看大喜,原来两边军士扛着“行在转运使”,“刘”的大旗,中间一人一身金甲,身骑白马,定是刘保勋了。
李寻悄悄掩入树后。
“将军,此番大挫北汉军士气,余世龙军一灭,攻破沁州城就指日可待了!末将提前在这里恭喜将军了,哈哈哈!”
刘保勋微微一笑,捋了捋胡须,也不由满心欢喜,余世龙骁勇,真的对上的话刘保勋也很头疼,如今心腹大患将除,沁州一破,兵临太原,击垮北汉也就容易了很多。
就在刘保勋春风得意之际,旁边突然飞出一道人影,正是李寻,周围士兵还没有反应过来,手中兵械已经全部脱手,电光火石之间,湛卢已经指在刘保勋咽喉,刘保勋又惊又怒,为何北汉军中竟有如此人物,实在出乎意料。
“刘保勋刘大人?”李寻看了看杨心舞所在的方向,虽然宋军人多,但杨心舞居高临下,尚且还能支撑,心中松了口气。接着说道,“刘大人,下令撤军吧。”
刘保勋怒火中烧,本来此次可以全歼北汉军,谁知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但是他转念一想,此番所行目的已经达到大半,余世龙经此一役,再无战力可言,便是现在撤军也无妨,就算眼前少年武功高强,一人又如何敌得过千军万马,他日再攻岚州城,抓下此子雪耻也为时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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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寻皱着眉头走过无数具烧焦的尸体,强忍心中吐意,身旁的杨心舞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虽然杨心舞从小生在将门,但一直在太原,真正行军打仗也是第一次,原来这就是战争。
地上泥土似乎也被无数献血浸润,散发着阴冷之气,李寻走到前军,终于找到余世龙,余世龙身中十数箭,尚自紧握手中佩剑,倚剑而亡,只有还怒睁的眼睛似乎在倾泻着满腔不甘。
月明星稀。
活着的士军早已逃散干净,只剩一些重伤不能动的还在山谷里面。今夜怕便是他们活着的最后一天了吧。
李寻坐在路边,静静地擦拭着湛卢。
剑上的血迹已经擦干,可是地上的呢,心中的呢。
怕是永远擦不干净了罢。
杨心舞呆呆说道:“寻哥,你说,为什么战争这样残酷呢?我听爹爹和各位叔叔说过,可是怎么也想不到,你看他们死的样子都好恐怖,寻哥,你说,你说我们会不会也这样?”
李寻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这样。
两人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地上。
月色如水。
太原,杨府。
杨业已经听闻了余世龙全军覆没。
他方才大怒,差点掀了桌子。
余世龙为什么这次如此蠢材,竟然大意如此。
不知道心舞怎么样了。
杨业心如刀割,心舞是他长女,他当时,当时怎么就想起来让心舞去了。
沁州相当于太原大门,沁州一旦失守,北汉势必要退回汾,盂,二州守军回防太原,等于拱手将二州送给赵匡胤,北汉十年苦心经营的心血等于付诸流水。
余世龙,余世龙!
杨业适才已经另派一军前去沁州,只是看时间估计来不及了,想必此刻沁州此时就快沦陷了,他只是希望能够听到杨心舞的消息。
“心舞,都怪爹不好,如果你死了,爹一定会拿刘保勋的人头来祭奠你!你放心,爹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