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味辛,性温;有毒。归脾、胃、肺经。燥湿化痰,降逆止呕,消痞散结。
六月二十二,又是一年夏至日。
梅雨时节,江南小镇上每天都是烟雨迷离。难得今日雨停了。
小轩窗,正梳妆。
半夏坐在木质梳妆台前,百无聊赖。
打开精致小巧的青花香炉,往里加一勺自己调的末香,轻烟袅袅,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
半倚着临窗的贵妃榻,她慵懒地推开窗子,残存凉凉的的微湿雨气扑面而来,倒是有些清爽,窗外如今是一片夏日的旖旎风光,尽收眼底。窗下邻水,水池是活水,碧色荷叶,粉色水莲,层层叠叠格外入眼。想着昨夜浓墨重彩的云雨,一串串的雨珠子坠入湖中,却丝毫没有打坏这一湖的碧莲。
纤纤玉手轻抚着窗子的花纹,岁月的侵袭并未留下什么刻痕,反而木材表面愈发的光亮了,古时的窗绡早已换上了剔透的玻璃,不失韵味而更加精巧,她的思绪却随天上的云飘到了远处……
十八年前。
夏家小两口喜得千金,明珠入拿。
百日这天。
“夏至日,半夏始生。这小女娃娃就叫半夏吧,夏半夏。这孩子一看便知是有不足之症,不过倒也有些聪颖和灵气,不如让她跟着我行医做徒弟可好。”
从此,她的名字就叫半夏,她离开了父母,跟着老头子住在寒水堂。日子一天一过去,她也渐渐长大,开始跟随老头子学医抓药。
寒水堂是半夏的师父齐先生的药铺,是在这二十一世纪水泥森林里的一幢留存下来的古朴二进院落,里头所有的家具都是古典中式的。
虽说这小镇不少古典旧居,却没有比得上寒水堂的,没人知道这寒水堂到底是出自哪年的建筑,也不知到底是经历了多少年的风霜雪雨。
说起这寒水堂,老头子说根据五行属性,药材属木,南方属火,二这个数字属火,所以寒水堂是坐北朝南的二进院落,前厅是师父坐堂行医的药铺,中间是一前一后两个庭院,后面的二层建筑就是他们生活的地方。一楼是厨房、药房、大厅和师父的卧房,半夏独自居住在二层上的小阁楼。
她很喜欢坐在二楼的雕花轩窗前,看院子里花开花落,想象着那句诗,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
师父从未对人提起过姓名,镇上的人只知道他姓齐,医术了得,见了面,就喊他一声齐先生。
这老头子今年六十多岁了,一直精神矍铄,一双眼睛比年轻人都有神气。
半夏每次问他到底行医多少年了,他就捋着雪白雪白的山羊胡子,眯起眼睛说:“我也记不清了,反正从我记事起,就在这药铺里了。”
“哦,原来是和我一样啊。”半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这时,一个约摸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在下面喊她:“半夏姐姐,半夏姐姐!”
喊了几声,这才将她拉回现实:“怎么了?”
“师父叫你过去呢。”
“哎,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半夏照了照镜子,拿起桃花木梳理了理头发,又抓起妆案上的一根素银簪子,将一头青丝绾起,一个低低的发髻攒在脑后,正值桃李年华,姑娘出挑的水灵,充满了江南水乡的灵气,又不乏古典韵味的气质。确定仪容严整,就咚咚咚一路跑下了木质楼梯。二楼的地板是木头的,而一楼却是大理石的,半夏不喜欢。
穿过厅堂,半夏来到了后院里。
院子是灰砖砌的地面,点缀着青葱的花草树木,树荫下水池边一小畦子湿地上种的便是半夏,老头子说从抱她回寒水堂那年起,那里一直都种着半夏了,不知怎的,那些半夏,生的一茬接一茬,从没断过,一直都像现在长得这么郁郁葱葱,绿白的佛焰苞显得格外俏皮可爱,老头子还说是她给它们添了些灵性,才会二十年来一直这么茂盛。
四面是抄手游廊,没有耳房。沿着青石板小路,穿过月洞门,就是前院,晾晒、炮制药材都在这里。
刚才来叫她的那个小孩正在背诵本草,这一幕,半夏想起了自己儿时跟着师父学药的情景。
“半夏,味辛,性平,主治伤寒寒热,心下坚,下气……”这是曾经师父教给咿呀学语的她的第一味药。
旁边另一个比他大些的男孩在切药,粗布褂子挽起袖口,露出少年特有的稚嫩却结实的手臂,一段一寸长的牡丹皮,手起刀落,切片如一只只半透明蝴蝶上下翻飞,这手法虽算熟练,却始终达不到师父要求的标准,半夏多次提醒过他,“七分润工,三分切工”,药润不透,怎么能切好,他却始终不放在心上。
“终究还是耐不住性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半夏走上三重台阶,进了药铺大堂。
平时,半夏还不够资格给人看病,只负责炮制药材和抓药的功夫。柜手和坐堂先生都让老头子一个人兼任了。
难得今天铺里没人来看病抓药,清闲得很。
老头子穿着一套米黄色的立领对襟盘扣唐装,左肩金线绣了团龙栩栩如生,坐在偏堂的黄杨木太师圈椅上,看着门外来来往往的行人。
老头子很喜欢这种清闲,倒不是他贪图享受,用他老人家的话来说,“但愿世人皆无病,何愁架上药生尘。”
指尖划过暗红色的花梨木柜台,划过一张张包药的牛皮纸,划过冰凉凉的铜戥子上,她走到了偏堂。
“师父,您找我啊。”半夏甜甜的笑了笑,说道。
“来来来,快坐下。”老头子笑嘻嘻的唤她过去。
半夏走过去坐在椅子上,小四仙桌上摆了两盏青花陶瓷三才茶碗。
老头子拿起精致的紫砂小罐子,也给她倒了一杯茶,浅黄色的液体汩汩流出摇曳着杯中放的一片洁白通透的藏雪莲,散发着独有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