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侍卫进来通报,说兵部侍郎百里晟已经进宫来了,正在等候传召,孟彦卿示意让他进来,百里奕见到百里晟走进来,仿佛吊在悬崖的人发现了救命稻草,急忙爬过去抱住百里晟的大腿,急切地说:
“爹,你终于来了,爹,救我,救我啊!”
百里晟一脚将他踢开,看也不看他,对着孟彦卿跪拜道:
“罪臣见驾来迟,请皇上降罪!”
孟彦卿稍稍敛起怒气,淡淡地说:
“百里爱卿何罪之有?”
“罪臣教子无方,使他心肠歹毒,残害无辜,罪难恕也!”
“可是百里公子却说他十分冤枉呢。”
百里奕爬到百里晟的身边,抓着他的手说:
“爹,我是被人陷害的,是真的有人要害我,你一定要救我啊爹!”
百里晟甩开百里奕,一个巴掌狠狠地打在他的脸上。百里晟从怀中拿出一叠纸来,气得手止不住地颤抖。
“这是有人放在我书房中的,是你强抢民女,还将他的夫婿打成残废的证据,现在他们一家人就跪在百里府的门口,等着我给他们一个交代,你还有脸说自己无辜,还有脸求我救你吗!”
这种事情百里奕做的不是一次两次,这下真的理屈词穷说不出话来。百里奕见他默认了,又愤怒又失望,孟彦卿在此时开口道:
“看来爱卿也收到这份罪证了,好了,现在黑脸的戏唱完了,该以情动人让我饶过他了是吗?”
百里晟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多了一份坚定,他端端正正地跪在那里,声音洪亮如钟。
“百里奕犯下许多大错,甚至害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但是谋反大罪,臣相信他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所以老臣在此恳求皇上,无论如何请替他留一具全尸。”
百里奕在一旁不可置信地看着百里晟说:
“爹,你疯了吗?你在求皇上赐死我?”
百里晟恍若未闻,接着说:
“这个不孝子死有余辜,可是百里府众人不该为他的错付出代价,求皇上不要株连无辜。老臣自愿卸下兵部侍郎一职,以戴罪之身戍守边关,替皇上和孟国百姓守着这万里河山。”
孟彦卿神色复杂地看着百里晟,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当初云璟举荐他做兵部侍郎的时候,孟彦卿是有些怀疑的,百里晟是战场出身,素有骁勇之名,可是说话直接不会转弯,并不是适合在朝堂之上虚与委蛇的人,可云璟让他放心,孟彦卿便将他提了上来想试一试。想不到百里晟看着呆板,在兵部招兵选将这些事上却是十分有眼光,选出了不少有能力的武官,又因他善战之名,文官不敢招惹他,武官多半崇拜他,倒真的在朝堂上待得安稳。而今日他是如何强压着自己的心痛来请旨赐他这唯一的儿子一具全尸,又是如何想用自己的余生来守卫边关去偿还百里奕欠下的孽债,不用想也能明白他的苦楚。
孟彦卿心里清楚,百里奕谋反一事应该是云沁雪使出的计策,目的就是让事态扩大,能将百里奕做过的那些龌龊事传到御前,为被他害过的人讨一个公道,也为楚墨宸讨一个公道。孟彦卿轻叹一声,开口道:
“即日起,免去百里晟兵部侍郎一职,任命为节度使,派兵梁州,无旨不得返。罪臣百里奕,心思险恶残害忠良,恶行罄竹难书,念其父征战多年战功累累,特免去五马分尸之刑,赐毒酒一杯,明日午时狱中执行。”
百里晟忍住心中的酸涩,磕头跪拜道:
“臣谢皇上隆恩!”
百里奕瘫倒在一边,早已经失了精神。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精心设计的这一局,最后竟把自己拖入了万丈深渊。
百里晟第二日一早就起程去了梁州,百里奕在狱中听到这个消息后反而平静了下来。接近午时的时候,传旨太监拿了毒酒过来,百里奕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杀了那么多人,终于轮到自己了。
他端起酒杯正准备喝的时候,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来送百里兄一程,百里兄一路走好。”
百里奕放下酒杯,看见暗影中走出来一个人,正是楚墨宸。百里奕自嘲地笑笑。
“是来送我还是想看看我死的有多惨?”
楚墨宸满脸无辜地说:
“虽然百里兄一心想对我赶尽杀绝,但是我仍记着我们之间的情意,怕百里兄走的时候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才特意过来的,百里兄这样说可是让我这一片真心受伤了呢。”
百里奕转过身哈哈大笑,直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三皇子心机如此,我真是甘拜下风,能死在三皇子这样的人物手里,于我百里奕也是幸事一桩啊。”
楚墨宸轻轻地笑着说:
“百里兄对我芥蒂如此之深,我也无话可说。午时到了,百里兄喝过这杯酒就好好上路吧,但愿来世再为人时能够托生在普通人家,手中没有天生的权势,心中便不会有那么多妄想得到的东西了。”
百里奕拿起杯子一饮而尽,不多时嘴角便开始慢慢溢出黑红色的血来。他看着楚墨宸,再开口时显得分外狰狞。
“我今日先走一步,不过三皇子放心,我会在地狱等着你的,我一定会在地狱中等到你的!”
说完,百里奕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双眼却仍是紧紧盯着楚墨宸,渐渐地没了气息。
楚墨宸面无表情地看着百里奕被狱卒抬出去,也转身走了出去。他走到天牢门口站定,头也不回地问:
“都看到了?”
话音落下,身后便慢慢闪出一个人影,原来是刘筌,他刚刚一直站在楚墨宸侧后方的暗处,所以百里奕没有发现他。
刘筌低声回答道:
“都看到了,多谢公子带我来此。”
楚墨宸轻声叹道:
“百里大人是用自己的前途和性命替百里奕求了一个全尸,若是这样的结果不能完全解你的仇恨,就当我仍是欠你一诺吧。”
刘筌淡然地说:
“公子言重了,我只求罪魁祸首能以命偿还我家的血债,不论是用毒酒还是用斩刑,他都已经死了,就算把他五马分尸,我的家人也不会因此生还,又有何意义呢?”
楚墨宸点点头说:
“几日不见,你的心态平和了许多,我深感欣慰。”
说完转过头看着刘筌,认真地说:
“百里奕已死,你可还有什么其他的仇敌,或是什么未了的心愿?”
刘筌被问得一愣,有些疑惑地答道:
“没有了,公子何出此言?”
楚墨宸舒了一口气,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
“既然如此,以后就好好做生意吧,若是赚的钱维持不了现在我们这样肆意挥霍的生活,公子我可要不开心了。”
刘筌扁着嘴,突然觉得为了对付一匹豺狼把自己卖给了一头猛虎,这笔账好像不太划算。
楚墨宸和刘筌回到三皇子府,风清雅见刘筌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还以为他深陷旧事中心绪难平,难得主动过来拉着他的手,没有像平常一样和他打打闹闹。楚墨宸则径直走到云沁雪身边,轻声说:
“沁雪辛苦了。”
云沁雪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这话你昨夜说过了。”
云沁雪话音一落,风清雅就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光打量着两人,轩辕昇默默地转过身去假装没有听到,刘筌仍是无精打采地站在一旁。楚墨宸不理会他们几个人的行色各异,温柔地说:
“昨天是说你对付百里奕辛苦,今天是说你对付他们三个辛苦。”
紧接着抬起头,面对着三个面色惊恐的下属,楚墨宸依旧用柔和的语调说:
“五日之期,你们倒是很有办法来欺负夫人嘛。”
厅中瞬间鸦雀无声。
云沁雪刚想说句话来澄清一下,就看见刘筌苦着一张脸先开口了。
“夫人,属下心中的夫人是何等善良之人,怎么还做这种背后告密的事情呢?”
云沁雪才有些无奈。
“并不是我说的。”
楚墨宸挑着眉毛看着刘筌。
“你承认的倒快,本来昇说给我听的时候我还不相信来着。”
刘筌立马把头转向轩辕昇,对他怒目而视。
“好你个轩辕冰块脸,竟然背后出卖朋友!我看你嘴巴这么伶俐,身体也健康得很,那今年的冬衣就不预备新的给你了,秋天的多穿几身好了。”
轩辕昇才是有苦说不出,明明就是公子一脸严肃地逼问他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事,敢有一丝隐瞒和遗漏就把他脱光吊起来在府中游行一个月。轩辕昇用求救的眼神看向楚墨宸,楚墨宸只微微一笑。
我也觉得你身体强壮不需要冬衣,就当为公子我省钱了吧。
轩辕昇欲哭无泪,风清雅见此情景便出面打个圆场。
“这件事已经圆满解决了,夫人大度,不会计较我们之前的无礼的,以后这种错误属下们绝对不会再犯了。”
楚墨宸听到风清雅说话,恍然想起件事情,开口道:
“说到大度,我听说这次去找段香荷是刘筌出的面,上次你满城地追他好像也是因为这个女人,怎么这次如此平静?”
风清雅不在意地说:
“这次是为了救公子,他不得已才去的,要是连这点度量都没有,那属下也太不知轻重了。”
楚墨宸却微微皱了皱眉头。
“我听到的事实好像并非如此。沁雪,刘筌之前是领你的命,当时他是怎么说的?”
云沁雪看着刘筌信心十足地望着自己,这几天辗转难眠的痛苦好像一下子全都涌上了心头,她浅笑着说:
“那日我们商量这事的时候,本来已经说好了由我出面,谁知道刘筌又突然站出来说他要去,我还一直疑惑着是为什么,现在看来,或许是放不下?”
刘筌的期待直接僵在了脸上,风清雅的脸色则变得十分难看。楚墨宸仿佛没看到一样,亲切地对刘筌说:
“对了,昨日你问我的事我已经打听到了,段香荷被判流放,明日辰时从东门出城,晚了时辰可就见不到了。”
刘筌此时想哭都来不及,自己什么时候打听这个事了?突然间,刘筌只觉得身上的寒毛根根竖起来,身边有一阵杀气腾然而起,风清雅阴沉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
“还敢想着去见那个女人最后一面,老娘最近是对你太好了吧!”
刘筌二话不说拔腿就跑,风清雅气急败坏地在后面追,一时间府中哀嚎声久久不散。
楚墨宸满意地看着这一切,拉着云沁雪的手就准备回房去。云沁雪有些迟疑地问:
“这样闹没事吗?”
“谁让他们欺负你呢。”
云沁雪认真想了想。
“说得有理。”
然后便任由楚墨宸拉着走了。
轩辕昇静静地待在一边,等到两人走远,才缓缓地吐了口气。
宁肯得罪公子,也不要得罪夫人,简直太凶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