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梓铭是一路闯进孟梓清宫中的,待他进门一看,他的大皇兄正在书房中一派悠闲的赏鉴字画。孟梓铭将手中的白绫扔到他眼前,咬牙切齿地说:
“皇兄办事果真是神速啊!”
孟梓清将白绫拿起来,嫌弃地扔到一边。
“越来越没规矩,一大早来说的什么胡话?”
“哼,皇兄何必装糊涂!昨日不是你这个孟府大公子派人去找了月见吗?不知你是用了什么威胁的手段,逼得月见今早便自缢而亡了!”
听到月见已经死了,孟梓清不觉微微一愣。昨天确实是他派人去找过月见没错,不过却是去邀约的,他告诉月见若是想知道锦绣的消息,便在今日日落之后城外烟霞湖一见。月见为了她姐姐的消息定会赴约,而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自己十分轻易便能将她制住,届时往湖中一沉,才算是真的免去了个心头大患。只是他没想到的是,那女人不知什么原因竟自己先了结了,倒是省了自己一番功夫。孟梓清心中暗喜,面上依然不动声色。
“三弟何出此言?什么大公子什么月见,我怎么听不明白?”
“昨日我说要给月见赎身的时候你就百般反对,结果不到一日月见就死了,你敢说与你没有关系吗!”
“死了?或许是那个女人知道自己不过残花败柳之身,怕玷污了你高贵的孟三公子,羞愧自尽的呢?”
孟梓铭被他这副假惺惺的样子气的红了眼,怒吼出声。
“孟梓清!你少摆出这张虚伪的嘴脸!我与什么人来往与你何干,你凭什么指手画脚,还非要将人置于死地不可!”
“放肆!”
孟梓清也冷下了脸,阴沉地说道:
“从小学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兄长的名字也是你随意直呼的吗?我看你是被那个娼妓迷得昏了头了!”
“是啊,我是昏了头,我昏了头才会把你这种歹毒的小人当兄长!”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孟梓清觉得这一巴掌打得手都发麻了。他将手握紧背到身后,盯着孟梓铭的眼神射出凌厉的光。
“好好看看你现在是在和谁说话!你未免猖狂得过分了!”
孟梓铭被打得脸上火辣辣的疼,耳朵嗡嗡作响,连孟梓清说话的声音都听不太清楚。他想要再开口说些什么,忽然觉得头晕目眩,而后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孟梓铭被送回自己的宫中,太医片刻不敢耽误地赶过来为他诊病。外间堂中,孟彦卿正大发雷霆,孟梓清低着头跪在正当中。
“两个皇子,竟然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吵得不可开交!传出去像什么样子!你以为这丢的是你们两个的脸吗?这丢的是我们孟国的脸!”
此时的孟梓清面色惨白。他以为这件事顶多只是与孟梓铭吵一吵,过不了几日待他有了新欢也便过去了,可是没想到孟梓铭会突然晕倒,还将父皇也招了过来。他老老实实地跪着不敢分辩,后背却早已被冷汗浸湿。
孟彦卿见他一言不发,怒气更甚。
“这会儿怎么不做声了?刚刚不是挺口齿挺伶俐的吗?说话!”
孟梓清微微有些发抖,只好硬着头皮开口。
“回禀父皇,儿臣只是觉得以三弟的身份,如果与青楼女子关系亲密恐有不妥,才出言劝说了几句,没想到三弟误解了儿臣的一片好心,还莫名其妙的将那女子的死也怪在了儿臣头上,儿臣这才争辩了几句……”
“争辩?!争辩能争得老三直接晕了过去?!还有他那张脸,肿得像个猪头!你可真下的去手啊!”
孟梓清急忙俯身在地。
“父皇息怒,儿臣也是因为被误解,一时气急了才……”
“你今日气急了便动手,下次气急了是不是要动刀动剑了!”
“儿臣不敢!”
孟梓清身子俯的更低,不敢再多说话。
这时,太医替孟梓铭诊治完毕,从里屋走了出来。孟彦卿压了压怒气沉声问道:
“怎么回事?”
太医躬身行了一礼,才缓缓开口道:
“启禀陛下,三殿下……是中毒之兆。”
孟彦卿听了太医的话后气的把手中茶杯摔碎在地。
“中毒?又是中毒!我孟国的皇宫中竟然藏着这么多用毒的高手,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宫中众人被孟彦卿的暴怒吓了一跳,皆跪倒在地不敢出声。
孟彦卿又转头对着太医问道:
“这次又是什么毒?”
“回陛下,三殿下与之前昱国公主所中之毒相同,都是服食了混有马蹄莲花序的食物。三殿下中毒的分量很小,本来应无大碍,只是三殿下今日气急攻心,一下子将毒性激发了出来,而且他体内尚有寒疾未清,此番将寒疾也引了出来,怕是需卧床静养许久了。”
“老三的妃子呢?过来回话!”
李氏赶忙走到近前,跪拜在地。
“臣妾在。”
“老三今天的饭食是谁准备的?”
“回父皇,是臣妾亲手准备的,只是殿下今早走的匆忙,并未来得及用早膳。”
孟彦卿皱了皱眉头。
“太医,你可检查仔细了?”
“回陛下,微臣可以确定,三殿下的确是中了毒。若是今日三殿下并未进食,也可能是昨日服下的,因着剂量不大,所以才缓到今日才发作。”
“那昨天呢?老三都去过哪?”
李氏偷偷的抬头瞥了一眼跪在前头的孟梓清,欲言又止。
孟彦卿看见了李氏的小动作,呵斥了她一句。
“有话就说,这般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李氏再不敢隐瞒,将心中所想尽数说出。
“禀父皇,宫中的膳食一向有专门的太监试毒,若想在食物中动手脚怕是不易,昱国公主之所以会被人暗算,不过是因为没人想到会有人对第一次来的客人起了歹心,所以才会掉以轻心被钻了空子。而昨日,殿下只去过大皇兄的宫中,回来的时候便已经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了。”
孟彦卿听到这事也与孟梓清有关,对着他怒喝一声:
“怎么又是你?!自己说清楚!”
孟梓清此时心中早已一片荒凉。说什么呢?说自己没有下毒,只是反对孟梓铭去赎月见?一个普通的青楼女子会让自视甚高的大皇子三番两次的出言反对?到时候月见的身份必然会引起孟彦卿关注,待查出了锦绣,这场火就会烧到自己身上来,直将自己烧的灰飞烟灭。给孟梓铭下个不致命的毒或许会被囚禁,被流放,但是总能留住一条命,若那件旧事被翻出,残害亲弟甚至间接导致母后薨逝,便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所以孟梓清不能辩驳,他什么也不能说,惟有将自己的身子俯的低一点,再低一点。
孟彦卿等了半天不见孟梓清开口,以为他是默认了。
“还真是你?!梓铭可是你的亲弟弟!他头脑不如你,心智也在你之下,难不成就因为他没有听你的话,你就要对他下手?”
说着,竟被气地笑出声来。
“呵呵,好啊,这就是我的儿子,不去边疆杀敌,不在朝堂政论,只会在自己家里对付自己的亲兄弟,好啊,真是好啊!”
说完,他看着他的皇长子俯在自己腿边瑟瑟发抖的样子,愤怒中又渐渐生出一丝悲哀。曾几何时,孟彦卿也对孟梓清寄予过厚望。当年他登基的时候,只有孟梓清大了一点能记事了,那场叛乱对一个四岁的孩子来说太过残忍,他知道孟梓清连着几年都一直被噩梦惊醒,他也想过用太子之位来弥补这份亏欠,可是他慢慢地发现,本来心思纯净的孟梓清变了,变得喜怒不形于色,变得阴险,变得不择手段,而如今,他甚至因为一言不合便开始向自己的兄弟下毒手。孟彦卿将心中的千般思绪收起,敛起周身的怒气,宣了一道圣旨。
“大皇子孟梓清,虽为众皇子之首,却不思为君分忧,不念兄弟和睦,心胸狭隘戕害手足,德行尽失,难为众人之表率,即日起发配江州,褫夺皇子称号,贬为瑞王,非诏不得入仲康一步!”
众人皆噤若寒蝉,孟梓清颤抖着声音开口:
“儿臣谢父皇隆恩。”
孟彦卿抬起头慢慢走了出去,一眼都没有看他。
不多时,孟梓清面无表情地站起来,也走了出去。
回宫的路上,孟梓清尽量走的慢一些,将身边的一切都看了个清楚。也许这就是最后一眼了,从此以后,他的人生,便与这皇宫再没有半点关系了。在他听见太医说孟梓铭是中毒的时候,他就明白,自己是着了别人的道了。是孟梓琦的反击?还是凌钰瑄的报复?又或者是他父皇为他心中的太子人选需要提前铲除自己这个障碍?孟梓清在心中冷笑几声。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过就是成王败寇,愿赌服输罢了。
今日的路程好像尤其的短,不过转眼间,孟梓清就已经站在了自己的宫门前。他将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细细看了一遍,此时的他已经将刚刚的惊惧全然忘记了,满脑子想的都是,留着一条命在,总有一天,这一切便还是我的。
只是,真的能有那一天吗?
孟梓铭沉疴难起,孟梓清被贬江州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来,似乎只是一夕之间,仲康城中的风云就变幻了颜色。人们只是将这事当做新的谈资,不过在唏嘘感叹几句皇宫的冷酷和无情之后,就将这与自身无关的事情很快淡忘了。
楚墨宸得知消息后,抬起头眯眼看了看被树荫遮挡住的阳光,半晌,笑着写了张字条交给轩辕昇,便踱步回房了。而远在宫中别院的凌钰瑄,在得到消息的那个晌午,发现了一张被一根筷子钉在桌上的字条。他将字条展开,上面的八个字苍润俊逸。
区区薄礼,不成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