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院的演武堂十分宽敞,中间一块很大的圆形空地,周围则环绕着几十层台阶,可以容纳上千人,很像萧越在后世看过的古罗马斗兽场。空地与周围的台阶之间没有实物隔断,这是因为在附院创立之初,有数位大修行者建立阵法,以防止修行者战斗时横飞的元气伤及旁人。
许久以来,演武堂都是空落落的,很少像今日这般热闹喧嚣。
王安之的名头足够响亮,除去她自身的能力和性格,更重要的是她爷爷王重山的威名。虽说这位老将军远在东疆为王朝镇守国土,可他在军中四十年门生故旧无数,就连圣人也十分敬重。当然,军中大佬不止王重山一人,可他还是王朝内六位御神境的大修行者之一。这两个身份如同两道耀眼的光环,相加在一起更让人不敢直视。
作为王重山最疼爱的孙女,王安之进入附院一年来,从未跟人动过手。这不是因为她有很多狗腿,而是没人敢跟她动手。
直到今日,这个局面却被一个不怕死的新生打破了。
所以此刻的演武堂内,纨绔与小姐并坐,天才与蠢货共在,所有人都期待着即将到来的热闹场面。
当王安之从甬门里走出来,站在中间那片空地上时,演武堂内响起直上云霄的叫好声,这其中她的狗腿们更是不遗余力地呐喊助威。在很多人看来,所谓的切磋只是王大小姐心血来潮的把戏,今日注定是一场单方面的教训。被教育的当然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生,或许他看见这等场面腿就软了。
王安之依旧带着那柄镶金嵌玉的宝剑,却不是悬在腰间,而是拿在右手里。她今天穿着一身红色对襟窄袖衣,青丝绾于脑后,显得十分干练出彩。远远看去,这位大小姐眉目如画,薄施淡妆,更显英气勃发,哪里是一个只知厮混学堂的女魔王,分明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女将军。
台阶上的学子们都在议论王大小姐,某几位公子哥正在发表对王安之的仰慕之情时,一座如山般的身躯出现在他们面前,风一样的柳大少爷皱了皱眉道:“让个位置,你们这些没见过女人的夯货。”
高谈阔论的公子哥儿正要发怒,抬眼看见柳随风不屑的神情,连忙变了脸色笑道:“原来是柳大少,您坐。”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着,那个胆大包天的新生却还没有露面,那公子哥儿不禁嘲笑道:“这个胆小鬼莫非是害怕了,此刻已经扛着铺盖滚出附院?”
他的同伴自然附和几句,然而柳随风冷笑道:“少放屁,他怎么会跑?”
众人这时想起来,那个新生好像就是柳随风的室友。他们赶紧闭上嘴巴,同时腹诽那小子运气不错,虽然得罪了王安之,可有柳随风撑腰,在这附院里还能待下去。
柳随风仿佛知道这些习惯变脸的家伙在想什么,冷冷道:“我告诉你们,就算我想帮,萧越那小子也不会接受,否则老子会坐在这里看戏?你们这些败家玩意儿,别用你们的狗眼看别人。”
众人噤若寒蝉,这时后面忽然传来一个平和的声音:“有理。”
柳随风扭头一看,很意外地道:“书痴你跟踪我啊,莫非你暗恋我?”
侯君集就坐在后面一排,这次手里没有拿书,听到柳大少爷的胡说八道,他很淡然地呵呵笑了一声。
演武堂内的气氛陡然变得更加嘈杂,因为那个刚进附院就众人皆知的新生终于出现了。
萧越脚步匆匆地从甬门里走出来,面对突然高涨的声浪还楞了一下。他穿着那身在附院里很少见的黑色制服,就像一颗平凡的黑色石头,陡然暴露在万千目光之下。京都七院,未名宫的学子制服为白色,仙灵宫的女孩子们身穿紫色常服,天武学院则是青色制服,只有附院的纨绔们将制服丢进垃圾堆,平素里喜欢穿得五颜六色如百花盛开。
此时萧越一身黑衣显得十分惹眼,仿佛他才是这座偌大附院里唯一的学生,哪怕他才进来三天。
王安之静静站立,看着这个不一般的新生拿着他的破剑来到自己的面前,微微皱眉道:“为什么迟到?”
萧越歉然道:“不好意思,刚才在宿舍洗衣服,忘记了时间。”
这个理由很强大,王安之目露恼色,因为她觉得这少年是在故意羞辱自己,便冷冷道:“按常理来说,我不应该欺负你,毕竟我已经是凝神境,而你只是入门初元,这是很明显的以大欺小。”
萧越摇摇头,镇定地道:“没关系。”
王安之秀眉一拧,微嘲道:“我没说对不起,这是你自找的。身为一名修行者,你不先了解自己的对手,凭着匹夫之勇就想挑战别人,这是你愚蠢,和我无干。所以我今天不会手下留情,一切全看你自己的命。”
萧越耐心听着,然后佩服地道:“原来王姑娘也是咱们附院的教习。”
王安之沉声道:“你什么意思?”
萧越很诚恳地说道:“若非教习,王姑娘怎会在交手前谆谆教导?我们是对手,不是朋友,哪有说这些话的道理?”
他的态度很谦逊,一点都没有嘲讽的用意,可在王安之听来这简直就是世上最过分的嘲讽。她答应这场切磋,除了习以为常的骄傲之外,还有对这个新生的一丁点兴趣。然而此时她被彻底地激怒了,却不知是因为萧越故意装傻的嘲讽,还是那句只是对手不是朋友。
于是她拔出宝剑,冷漠地道:“你出手吧。”
萧越很不懂事地点头,一点都不懂女士优先的道理,微笑道:“好的。”
这对年轻男女见面之后聊了片刻,台阶上的权贵子弟们却炸开了锅。因为他们听不见这两人在说什么,也难以分辨那么远距离的细微表情。在他们看来,这两人见面后肯定马上动手,王大小姐随便发挥点实力,将新生萧越揍得六亲不认五谷不分,从此成为附院历史上最出名的笑柄。
但是,他们居然聊了起来?两位,你们到底是来切磋的,还是来约会的?
无数纨绔们很猥琐地腹诽着。
在周边台阶最顶端的某个角落里,一位瘦男人闭目养神,他身边的胖子则咬着一根鸡腿,正是萧越来附院报名时碰上的两位门房。
甲先生咬着鸡腿,满嘴是油,含糊说道:“你说这新生到底有什么古怪,我怎么没瞧出来?真是奇怪,老席那家伙消失十几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却是要介绍个新生来附院修行,还要咱们照顾,自己却不肯露面。他整天在外面风流,也不知给咱带点好吃的,凭啥要帮他照顾?你说,凭啥?”
乙先生不耐烦地道:“蠢货,我怎么知道?”
甲先生怒道:“你不知道,你答应他干什么?”
乙先生冷笑道:“别扯淡,是谁因为一袋果子就答应了他?”
甲先生语塞,大窘,拼命咬着手里的鸡腿。
他往下面看了一眼,瞧见原本站在原地的萧越猛然发动,顿时停下咬鸡腿的动作,赞道:“嚯,好快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