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
傍晚,赵文昭的步辇在继王夫居住的承乾宫门前停下。他一仰头就看到承乾门外新帖出的一副对联。
上联曰:红日初升,万户祥云临覆路;下联曰:青阳乍转,九天佳气蔽重楼;顶上横批:凝香焕彩。
“真是好对!”赵文昭忍不住出言赞赏。
门前小倌迎上前来躬身见礼道:“给文昭王大人请安。”
赵文昭问道:“我哥哥现在在么?”
小倌笑道:“大人来得好巧,大家刚刚礼佛回来,现正在殿中歇息。”
赵文昭大步走进承乾宫里,青砖海漫的院子除了几棵光秃秃的乔木再无其他。虽打扫得干净整洁,但是作为王夫居住的宫殿稍显素净。他走至正殿门口,守门的小倌为他撩了棉帘请他进去。
殿中温暖如春,赵文宣端坐在北边榻上,一手扶着珐琅贴身暖炉,一手捧着一本经书正在翻阅。
“给哥哥请安!”赵文昭略微屈身算是见了礼便大咧咧地坐到下首。
赵文宣撂下书,笑道:“哪阵香风把贤弟吹我宫里来了?”他命小倌看茶。
赵文昭笑道:“我刚从木兰府上回来。”
赵文宣问道:“贤弟在木兰府上,还习惯么?”
赵文昭大笑道:“这两日在木兰府上往死里挤兑那张家狗贼,简直痛快极了。”
赵文宣蹙眉道:“你与贵相公为难要注意分寸,莫要逼他太过。常言道兔急咬人,何况他是只拔了牙的猛虎。”
赵文昭哂笑道:“哥哥太抬举那张家狗贼了,他如今不过是一只癞皮哈巴狗罢了。”
赵文宣幽幽道:“纵然是条犬,也是皇上养的犬,尊贵至极。你与它为难,其实是在为难皇上。”
赵文昭愤恨说道:“一想到这条疯狗当初那样欺辱我们赵家人,我就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它!只可惜皇上不许,还好吃好喝地养着这坨废物,每月花在废物身上的银两都几倍于普通大臣一年俸禄。哥哥,您说这张家狗贼犯得可是谋逆的大罪,皇上为何就是不肯杀它?”
赵文宣幽幽道:“或许是因为与他有了女儿吧!”
赵文昭疑惑道:“哥哥记岔了吧?灵睢是张家狗贼犯下死罪之后才出生的,皇上在这之前就该杀他了。”
赵文宣眉头紧皱摇摇头道:“我不是说的灵睢!”
赵文昭见赵文宣神情严峻,心领神会道:“难道哥哥是说木兰?”
赵文宣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赵文昭叹了口气道:“哥哥还在为木兰的身世耿耿于怀?。”
赵文宣道:“自从庆帝亲口承认,我便经常想起此事。这就像哽在喉咙里的一根鱼骨,吐不出又咽不下。”
赵文昭道:“庆帝是做大事之人,哥哥不能以寻常女子尺度衡量。其实只要木兰公主姓赵,名义上就是咱赵家女儿。她事实是谁的骨肉,外人又有谁敢计较?”
赵文宣道:“你年纪轻,不晓得其中厉害。老人说龙生龙,凤生凤,鼠蚁生来会打洞。张凤仪是祸害咱赵家的乱臣贼子,他的女儿张倾城野蛮彪悍不输亲爹。木兰年纪尚轻,但只怕将来也是如此!”
赵文昭道:“哥哥好像有些太过杞人忧天了。我虽一直看张家老狗不顺眼,看到那张老脸就想作呕,但木兰是我打小看着长起来的,我很是喜欢。以我看来木兰公主脾性更像庆皇,与张家那帮蛮子不一样。”
赵文宣叹息道:“我年轻时也如你一般想法,等到老了才明白有些东西刻在血液骨髓里面,是怎么都抹不掉的。”
赵文昭觉得此话题沉重,不想再聊。于是话锋一转,问道:“我刚进来时看到哥哥正在看经,不知是看的哪一本?”
赵文宣手指桌上书卷道:“在看《金刚经》。”
“《金刚经》?”赵文昭笑道:“这本经书哥哥年轻时都已经倒背如流了,有什么好看?”
赵文宣拾起桌上经书道:“我手里这本不一样,这本是今天木兰公主府上托人送进来的。”
赵文昭道:“木兰公主不是常替哥哥抄经,又有什么稀奇?”
赵文宣道:“我让木兰抄经就是想转变她的脾性,不学张家那帮野蛮人。这本《金刚经》若如平常是木兰亲手抄写的自然不稀奇,可惜它是由他人代笔的。”
他翻开书页面向赵文昭道:“你看这工笔小楷,字迹比木兰的漂亮,只可惜工整有余,灵性不足。像是她新过门的相公苏佑朋代她写得。”
“木兰公主不在,相公代写也说得过去吧!”赵文昭不以为意地捧起桌上茶盏抿了一口。
赵文宣幽幽说道:“苏家公主才刚过门两天,白日里还要张罗府上诸多杂事,居然还能熬夜抄出一整本的《金刚经》出来。你不觉得这有些过了么?”
赵文昭笑道:“哥哥这是怎么了?苏佑朋熬夜为您抄经,说到底是为了讨好于您,您应该高兴才是。”
赵文宣叹口气道:“我昨日让内务府的任权为难苏佑朋,逼他拿银两出来。他二话不说便拿银子出来补了亏空。一个木兰府的相公便如此恭顺知礼、八面玲珑,将来木兰的驸马不知道会是何等品貌才学。你再看宫二的驸马,年龄大不说,还带着两个拖油瓶。我让他抄经也总是推三阻四,抄出来的经也是错字连篇,摆在佛堂都怕菩萨怪罪。”
赵文昭道:“宫二的驸马年纪大,或许精力不济。将来招几个漂亮相公放在府里不就好了。”
赵文宣叹口气道:“你是不知皇上是何等偏心。我曾向皇上提及宫二婚事办得敷衍,问她将来若给宫二添新相公,该出彩礼几何。皇上竟说这是宫二私事,全由宫二自己做主,她不操心。可是轮到木兰婚事,只一个相公过门便做得轰轰烈烈,繁花似锦。更不必提送给苏家的千金彩礼,比当初给汪家驸马的还要多上一倍。也不怪宫二会愤愤不平,偷偷向我抱怨。”
赵文昭道:“让哥哥一说,好像皇上是有些偏心了。但是将来宫二继承皇位,万里江山在手,千金彩礼又算得了什么?皇上偏疼三女或许是为补偿不能传位之憾罢了。”
赵文宣冷笑道:“你当真以为太女之位已是宫二囊中之物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