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户亭※※※
张凤仪拾起丢在身上的戏单,随意翻看了一下念道:“《汾河湾》。”
赵文昭笑道:“《汾河湾》讲得薛仁贵漂泊在外多年,回家探妻路上误杀了儿子薛丁山的故事。贵相公确定想听这一出?”
张凤仪皱眉道:“这出戏如此不吉利?还是换一出吧!”他朝后一翻念道:“《四郎探母》,这出戏好!”
赵文昭谑道:“这出戏是讲杨家四郎被辽国所俘,被招为公主驸马。两军战场对峙,四郎深夜回营探望生病的佘老太君的故事。贵相公想看这出戏,一定是在长安住久了,想念关外母亲了吧?”
张凤仪啐道:“我老娘都过世多久了,想那些做甚?”他又朝后翻了一页读道:“《穆桂英挂帅》!”
赵文昭揶揄道:“这出戏好,讲得是一代女杰穆桂英出征西夏,立下赫赫战功的故事。穆家男丁凋零,尚能有女如此,实乃穆家之幸。其实穆家情况与您张家有些相像。若论武功,贵相公之女月英其实也不遑多让。”
张凤仪将戏单一合,手指文昭王道:“汉卿只是想看出戏而已,文昭王爷何必一直咄咄相逼,指桑骂槐?若我点个《鸿门宴》,你还有何说辞。”
赵文昭道:“这出戏不合适。我不敢自比楚霸王,您也不是那汉高祖。”
张凤仪一时气结,将戏单朝身边的苏佑朋怀里一掷道:“来这都是客,客随主便,还是让主人家先点一出吧!”
苏佑朋惶恐地接过戏单,作揖道:“永琪是小辈,不敢先点戏。”
赵文昭气出够了,和颜悦色道:“既然贵相公让你点,你就点一出吧!”
苏佑朋这才翻看戏单,说道:“那在下点一出《完璧归赵》?”
赵文昭笑道:“还是永琪懂事。只是将相合不唱完本儿也没意思。本王再送一出《负荆请罪》,贵相公一定要认真看哦!”
赵文昭大笑着离去剩张凤仪脸色铁青的坐在座上。
锣鼓家伙声响,舞台上跃出一个暖场的丑角。他扮相怪诞,走路遥遥摆摆甚是滑稽。此时又有大臣携家眷入座。
苏佑朋又对张凤仪作揖道:“在下还要迎接宾客,贵相公若有其他需要,请再吩咐。”
张凤仪不耐烦地摆手道:“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苏佑朋起身又去招呼其他客人。
小倌七六跑到他身边道:“相公大人,户部尚书刘惜平大人到了。”
苏佑朋“哦”了一声,并不理会。反而走到大帐后排与礼部侍郎金懿梦客套。
七六心下奇怪,却也不好多说什么,于是默默退到一旁。
刘惜平在府门前站了一会也不见苏佑朋出来迎接,心下不爽。
身旁好友陈民泽笑道:“永琪或许太忙,顾不上迎接你我。我们还是自己进去吧!”
“叔叔这是挑的什么果儿啊,刚攀上皇亲就立马翻脸不认人了。”刘惜平的侄子刘阳春翻身下马,冲刘惜平揶揄。年前文昌王领庆帝令至东南沿海主持海防,西御林军都统之位落在了刘家长房长子刘阳春的手上。此时正是他春风得意之时。
刘惜平辩解道:“你不了解,永琪不是那样的人!”
刘阳春道:“得了吧叔叔!像苏佑朋这样攀龙附凤的人我见得多了。这些年他跟着您,从您这里套了多少银子补贴苏家,您自己心里没数?”
刘惜平道:“那也是我愿意给的。叔叔我心善,见不得这么好的人在苏仲秋底下受苦!”
刘阳春道:“那现在好了,他嫁给公主一辈子吃香喝辣。估计已经谋划着和您一刀两断了。”
刘惜平眼圈一红道:“春儿你就爱说些伤人的话,让叔叔伤心。”
刘阳春道:“我这人脾气直,说话不爱拐弯抹角。我能坐在如今位子上,也有叔叔功劳。只是我看不惯叔叔一直被人利用。”他手指木兰府道:“赵家人惹出来的烂摊子与我刘家有何相干,叔叔何必为她赵家劳心费力?”
一旁的陈民泽见情形不对,出言劝道:“都统大人,您就少说几句吧!我这边听着里面已经开戏了,我们还是赶紧进去吧!”
刘惜平哽咽道:“你们先进去吧,我在这里再等一会儿。”
刘阳春惊讶道:“叔叔阅人无数,这回竟为个泥巴种动了真情了么?”
刘惜平道:“就算是养只雀儿日子久了都有感情,何况是人呢?”
刘阳春叹口气道:“这苏佑朋与苏仲秋一样都是过河拆桥的势利小人,叔叔您这次真看错人了!”他说罢大步朝木兰府里走。
陈民泽道:“在下也先进去了,刘兄一会儿进来找我们。”
二人撇下刘惜平在府门前,刘惜平从怀里掏出一方鸳鸯戏水的帕子拭去眼角泪水。这时苏佑朋忽然出现在府门前。
“永琪?”刘惜平以为自己看错,又使劲揉了一下双眼。
苏佑朋走上前来道:“给尚书大人请安,永琪方才被府中杂事绊住故而来迟,还望大人见谅。”
刘惜平立马笑逐颜开道:“原来如此,老夫还以为你不愿再见我,故意躲着我。”
苏佑朋道:“大人与家父是朋友,永琪不会躲着大人的。”
“这样就好!”刘惜平拉住苏佑朋的手道:“那我们进去看戏吧!”
苏佑朋蓦然抽回手道:“尚书大人请您自重!”
“自重?”刘惜平疑惑地看着苏佑朋。
苏佑朋对刘惜平作揖道:“大人,永琪现在已经是木兰公主的相公。从此以后不会再混迹酒色财气之所。永琪以后只能与大人做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刘惜平叹息道:“你果真要舍我而去了么?”
苏佑朋道:“尚书大人见多识广,身边也不缺永琪一个。永琪如今身份已经不适合再与大人厮混,还望大人能体谅。”
刘惜平眼圈一红,又哽咽道:“罢了!”
他将手中帕子塞到苏佑朋手中道:“当初你落魄彷徨,是我帮你。但我也知道你肯与我厮混并非初自本心,注定会舍我而去。如今你长大了,有了安生立命之所,老夫也满心欢喜。就让我们做回普通朋友吧。苏相公,从此你我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只是将来你若再遇到难处,拿这块帕子来找我,我还会帮你!”
刘惜平话说完,也不进府反而一回身上了马车,吩咐车夫掉转车头径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