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市，夜晚。
下半夜的战斗还在继续。
魔女月竹与另一位魔女的战斗并未结束，倒不如说更加激烈了。
“……还真是少见。”
月竹低身闪过两次突袭，迅速来到另一边的写字楼的楼顶。
那是对手发出的黑色的箭矢，极易隐藏在夜色下，如果不是魔女强大的身体素质，也许连箭矢的轨迹都看不到。
似乎专门为夜战准备的呢。
“……哼。”
月竹冷哼。
三思剑灵巧地劈开紧接而来的两个魔法弹。
剑锋好似切开流水一样地将魔法一分为二，消散一空。
魔力四散的狂风吹动她的头发和衣裙。
几次交手的结果，是月竹奈何不了她，当然她也别想威胁到月竹。
“居然到现在还隐藏着实力，你是看不起我的意思么？”
从写字楼上跃下，站在路灯旁仰望远处屋顶上的人影。
月竹长吁口气，语气嘲讽地说道。
声音很轻，但她确定那家伙能听到。
因为对魔女来说，这种程度不算什么。
“……”
“……”
但是，由此陷入安静显然不在她意料之内。
似乎并没有哪位嘉宾拥有开口的兴致呢。
不过正好，作为主办方的她可以趁此机会微松口气了。
可真是果断的没得说啊，这场战斗。月竹苦恼地皱起眉头。
想到先前几次做出的危险赌博，她的心情越发凝重。
她明白自己的力量，正因如此才对那家伙的实力有着清晰的认识。
不过，最令少女在意的还不是这个……
“第四次的时候，她的魔法……真的是那种魔法吗？”
神色非常忌惮。
她想起曾经听到过的一则传说，
掌握有那种魔法的人，往往——
不，这不可能。
她摇了摇头，那力道仿佛是要将胡思乱想从耳中甩出去。
“如果是那样的话，也太不可思议了。”
…………
相互对视的空档还在继续。
月竹虽在思考，但其实一直保持对四周的警戒。
就在四个小时前，天语曾经和她介绍过——
“那是来自‘伊恩’的魔女，名叫爱丽丝。”
“爱丽丝？什么什么传说的女主角么？”
她是知道的。
对一些名气极大的魔女来说，普通人的世界很可能就有留下她们的传说与身影，也就是所谓的童话与神话。
“唉，可是没听说过呢。……居然来自第二次大破灭？”
正一页页翻看手头资料的月竹发出一声不算惊讶的呼声。
这并不怪她。
第二次大破灭是任何苏恩的魔女的噩梦，但凡以各种方式被提及就会引发恐惧的浪潮。
不仅仅是魔女，贤者剑圣也绝对没人能够淡定。
那已经是两千多年前的往事了。
但老实讲，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
曾经的那群名声显赫的家伙，那群统治几乎一个时代的剑圣魔女们似乎都在某一时间点消失了。
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像是被历史遗弃了一样，被命运吞噬了身体和讯息。
“第二次大破灭啊……那个时代的人似乎都很厉害啊。”
满怀心事地揉着头发。
虽说如此，月竹的眼神却是不耐烦。
仅仅是不耐烦而已，没有任何的关于此次任务失败或是胜利能带来什么样的后果的念头。
沙发上的娇小身影用目光盯着她说道。
“全名是爱丽丝·缇娜·葛佳丝塔芙（Alice·Tina·Gustave），操控的使魔是戾鬼。”
“没问……啊对了，我能有什么好处呢？”
对于月竹突然望向自己的视线，天语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动。
……但是也没有开口。
“唉——，就这样白白叫人出去啊。这可是相当危险的工作啊，拜托的人却两手空空，是不是很不像话？”
那个坐在窗台上的少女用开玩笑的语气不断挖苦，
大概也有存心报复的意思，熟练地数落着友人的不对。
然后，就听沙发上的天语小声承诺道。
“这样好了，作为报酬……”
月竹的神色带着异样。
她倒是没想到天语会真的谈及所谓的报酬，不过既然那个家伙都开口了就不妨听听条件吧。
“所以，上次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
“？？”
好像看到她的不解，沙发上的娇小身躯大发慈悲地提醒道。
“你吃了我的红豆布丁那次。”
“！”
随着话音落下的瞬间，月竹的声音立刻抬高了八度。
“那明明是你先喝了我的橘子汽水啊！要报复的话，先搞清楚先后好吗？”
“托你的福，我搞的很清楚，就是月竹的错。”
“等等，等等等等等……”
姑且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少女开始与沙发上的暴君据理力争。
“我们理一下好嘛？
是天语先喝了我的橘子汽水，我再吃的红豆布丁啊。为什么只抵消我的过错，却对天语的‘恶行’只字不提嘛？”
“……”
对此，天语难得的陷入沉默，
这就更让月竹觉得自己的胜利来之不易了。
“想起来了，我的大小姐？还真是难得啊，没想到我月竹也有平冤昭雪的一天。”
“但问题在于，你得先证明我喝了你的橘子汽水。”
“哈……啥？”
不顾月竹脸上的意外，天语用冷淡的声音道。
“这件事的开端，在于你所谓的‘我喝了你的橘子汽水’，是这么回事吗？……很好，那么，你能证明吗？”
“证明什么的，都三四周之前的事了诶。”
对于友人的迟疑，天语坐在沙发上，闭起眼睛。
“也就是说，这是你的一面之词，无稽之谈了。”
“这……怎么就无稽之谈了？明明是确实发生的事啊。天语不也在场吗？那个时候是你自己说的……啊，难道说！”
紧接着，声音为之一顿。
似乎意识到接下来的剧情，月竹在天语说出“我可不记得”这几个字之前就大叫起来。
“啊啊，我看错你了，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老妖怪！欺骗人的感觉好吗，难道昧着良心的感觉就好吗？给我反省一下啊。”
“昧着良心？月竹不要觉得自己年纪小就能说谎哦。我可根本不记得发生过那种事情。”
“切，那是因为天语连廉耻都不要了，那种东西当然不会有了。”
相对于月竹的不甘心，
天语像是思考了片刻，然后伸出手，
“——”
仅仅敲了一下桌面。
“？”
“没什么，有什么话继续吧。”
“继续什么的，我可没那个闲工夫啊。但是我把天语的罪证带过来了。”
“……”
看着友人眼中罕见的出乎意料，月竹难得地露出笑容。
没什么比让天语吃瘪更令人爽快的了。
事实上，为了应对眼下这一刻，少女早就布下种种“杀手锏”。
“你看啊，这个橘子汽水罐子。”
“……嗯。”
大事不妙的发展让那天生冷漠的魔女不能淡定。
月竹开心地敲了敲罐身，砰砰的声音在黑暗里回荡。
“罐子先生，拜托了。”
事先声明，这不是什么传说，
依赖于魔法的力量，其实也与科学有那么点关系，每一位魔女精通的魔法注定是不同的。
因此，月竹身上也有天语也看不透的魔法存在。
那就是——
“咳咳……咳咳……”
这可真是有趣，汽水罐子居然说话了。
是一道苍老的声音，很快便将坐在沙发上的那名少女的罪证一一举列出来，毫不保留。
“……”
“怎么了，天语？这种时候还不说话，可不是你的性格啊。”
“……”
那孩子——她的朋友——魔女——天语，
她静静地坐在沙发上，闭眼不语。
值得一提的是，
她的脸上既没有失算的痛恨，也没有因大意留下线索的不甘。
有的，仅仅是与月光融为一体的宁静。
“……嗯。”
稍微“咛”出一声，她站起来，衣裙微摆，
月竹靠在沙发的后背上，注视她一步步走上楼梯。
“冰箱里，我帮你买了一罐汽水，就用那个赔礼吧。”
“那还真是难得啊，天语小姐。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嘛。”
“嗯，不客气。对了，你上次买给我的是个红豆布丁，很好吃。
——谢谢月竹的慷慨。”
“……”
脚步声绵延到尽头，
随着一道关门声传来，彻底安静了。
一楼大厅内，安静与黑暗相伴，凝成绝响。
她毕竟还是失败了啊。
随着一声懊恼的声音传来，月竹气苦地看向窗外。
原先想好的挖苦没有一点作用，反而在最后关头被反杀了。
没什么比这个更令人生气的了。
啊——啊——
就连天上的月光也变得惨白惨白起来了。
是在嘲笑我吗，这些可恶的家伙。
她也不知道该生谁的气，想来想起还是归结到了自己身上。
天语这家伙是典型的腹黑型格。
别想在争吵上与她争锋——那是最不明智的事情。
算了，反正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这么想似乎能令她感到好过一些，于是走向冰箱。
打开上层冷藏柜的门，汽水罐子那金黄的外壳十分醒目，一眼就能看到。
她打开了，喝了一口。
泄愤式的豪饮一下子将汽水灌入四分之一的程度。
“嗯……咔，这什么？辣椒还有醋，天语你这家伙！”
城堡内响彻了少女的咆哮。
…………
记忆回到当下。
虽然被天语最后摆了一道感到不爽，但答应下来的事情还是要尽力完成的。
不要误会，她虽然是一个散漫的人，但承诺二字对她还有别样的意义，
所以，既然答应了，那怎么样也会去完成吧。
“爱丽丝·缇娜·葛佳丝塔芙，这是你的名字吧。”
她看着写字楼顶端的那道漆黑身影。
那个距离让她们眼中的对方都成了一个小点，但这并不妨碍她们的交流。
“你们来自一个组织……名叫‘滚石’。”
“……看来，你还真是做了足够的功课啊。”
“滚石圣殿。”
“没错，就是滚石圣殿哦。”
名叫爱丽丝的魔女如是说道。
“看来，那群家伙有时候还挺靠谱的嘛……”
烦躁用手揉揉脖子，再压了压不知不觉又翘起来的头发。
月竹的眼神带着与生俱来的厌烦，就像第一次与那家伙相遇的一样。
“话说回来，你打不赢我，我也打不赢你诶。”
“好像是这么回事呢。”
“所以——”
正在月竹说话的瞬间，身旁倒着的少年发出一声微弱的喘息。
“唔……”
差不多像这样的一声，顿时吸引了两位魔女的目光。
“你醒……啊？”
令月竹稍稍在意的，是云风的胸前忽然爆发出白色的微光。
这道光芒像撕裂黑夜的利剑一样毅然决然的出世，然后凝成一个少女的模样。
她就是雪。
“……您，您好……”
第一次与外人交流就给人一种不知所措的娇弱的感觉。
看到月竹的瞬间，雪下意识就后退了两步，脸上的神色更像是被恶狼盯上的绵羊一样带着无助。
那惊慌失措的眼神足够激起人们的保护欲了。
“——！”
就在月竹回头看向她的时候，一道无声无息的疾矢从背后飞速接近。
它撕裂空气，从黑暗中疾射而来，速度比前几次还要快。
“……啊，大姐姐小心。”
看到了那根箭矢的雪发出提醒。
月竹也注意到了，但确实有些棘手。
——该死。
在短时间内将双手交叉向前，她的掌心出现了防御的魔法阵。
没办法了。
虽然八弦（Ancient-Runes）来不及完全展开，但能施展一点是一点吧。
这么想着，她全力碰撞八弦。
“砰”
“砰砰砰砰砰”
箭锋穿刺，与掌心的魔法阵发生冲突。
二者之间火星四***铁交击声也不绝于耳。
因为箭矢的力道过大，月竹不断后退，咬牙坚持。
而在另一方面——
“！”
几乎同一时间，仿佛下意识的举动。
她看到黑暗中还有一支箭矢，那是真正能将她击败的第二支箭！
这才是那家伙的最后目标吗，一切攻击都为了掩护这支箭？
来不及思考了。
神色懊恼的月竹注意到的时候，那支箭也已经以她的后背为目标发射。
顺带一提，箭的外观很精美。
是一根仿佛由纯银雕刻而成的小箭，镶嵌着珠宝，给人以澎湃的视觉冲击力。
“魔法器具。”
月竹皱起眉头说道。
没有任何魔女会因此觉得开心的。
魔法器具是由专门的一类魔法师制作出来的杀伤力超强的器具。
使用的代价很大，往往要四五个魔法师联手注入魔力才能使用。
但那个魔女爱丽丝明显是有备而来，所以早早就充满了能量。
“可恶。”
被魔法器具击中的话，虽然有信心能活下来，但绝对会受到很重的伤。
尽管对自己的安危并不在意，但月竹更看重的是天语的委托。
她可不想因此而没能完成承诺啊。——那不是她的性格。
更何况，云风还是她比较在意的一位。
“——”
箭矢在她背后发生爆炸。
把结局交给上帝吧。
她一边全力撞动八弦以施展防御魔法，一边闭上眼睛。
纯银的光芒中似乎有身影在动。
光华散去，出现在她眼前的人是一位少年。
“？”
她看到云风居然不知何时跑到她面前，然后用手掌挡下了那支箭。
这么说或许有些费解，
但事实就是，少年伸出手臂，好像魔法师的防御魔法一样，单凭脆弱的手掌挡下那一支致命的箭。
“你，没事吧……”
“哈啊——哈啊——”
喘着粗气，
“我不想，再失去任何重要的人了。”
云风喘着粗气说道。
对妹妹雨的情感一瞬涌上心头。
“真的不想，再失去任何在意的人了。”
说来有些难为情呢，但总好过什么都不说的混蛋。
云风的想法明明白白地展现在世人面前了。
在与雨拥抱之后，在与她分别后冒出的这个想法，或者说决心也可以，是切切实实、明明白白地展现出来了。
他看到月竹的危机，于是不顾一切爬起来帮她。
那股急切的心情化作了名为奇迹的防御。——当然，其实并不是奇迹。
月竹看到了他胸前的蓝宝石项链，
那东西正微微闪着光芒，看起来它才是最大的功臣。
不过——
“感谢你。”
月竹大大方方地，坦然地说道。
既然受到关照那就去感谢吧，这没什么好丢人的。
“咔嚓”
箭矢因为能量消耗完毕而分崩离析。
月竹身前的那支也一样，崩碎成粉末。
前者是来自魔法器具的攻击，完全由能量体组成。
后者本质上是魔女爱丽丝的魔法，同样是一团纯粹的能量凝聚而成，当魔力耗尽，当然就灰飞烟灭了。
不过比起这个，更令人在意的爱丽丝的话。
“你居然对我出手？”
“？”
“……？”
对于街道上的两张不解的面孔，她的声音十分悲伤。
恍惚间脸上都流下泪水，紧紧盯着云风。
“你居然，你居然会对我，你居然对我出手……”
就像一个遭受背叛的朋友，一个被人遗弃的恋人，悲伤地连语气都带上哭腔。
美丽的脸庞落下泪珠，
黑色的瞳孔黯淡无光。
月竹意识到，她并非逢场作戏的难过，而是真的伤心。
但这更让人觉得不对劲了。
为一个朋友感到悲伤还说得过去，
为自己的猎物感到伤心……她在耍我吗？
月竹半眯着眼睛挠着脑袋，眼中尽是看不懂的神色。
“但是亲爱的，我会再来找你的。”
那名魔女——爱丽丝·缇娜·葛佳丝塔芙在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后，步入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