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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唇齿相依(上)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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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日,正月启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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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虽不复往日的阴霾,又得初升的朝阳柔和阳光的阵阵温泽,空气里,却仍旧残存着几分清冽。此时,春雷渐起,频频侵扰着城中千家万户的酣梦。而在乡野郊外,田间地头已满布辛勤耕种的农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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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且清闲的巷子里,早起的住户正手持清香,熏便房前屋后,庭室四角。而门口,啃食手中香梨的孩童,望着人头攒动的街口雀跃之际,却被大人叫回屋里,学着跟长辈的一起,踩踏着地上的人形纸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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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贯金陵城内南北的干道,却是早早的热闹了起来。得知当朝太子太傅,督察御史,唐王跟前的红人,砚卿冯兗,此次将挂帅出征闽国的消息之后,围观的人群便从四面八方涌来,将由官兵沿途把守的主路两边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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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行的队伍,行进缓慢。一路锣鼓喧天,彩絮飞扬。无数面染以唐国国色的鲜红旗帜上,镇国神兽——獬豸,即便是在阵阵劲风吹徐之下,略显鲜活,却依旧庄严肃穆,气派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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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戒严,大道两边,沿途参差交错,此起彼伏的亭台楼阁之上,一律窗户紧闭,空无一人。不能登高,一览无余的急切,让众多后排的人们不畏寒冷,一个个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在摩肩接踵,你推我搡的人浪里,如被涟漪临时聚拢在一起的浮萍一般,随着争前恐后的人群,一阵阵摆动摇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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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拢长的开道仪仗队列之后,由唐王特许派驻禁军护送的车驾上,薄纱幕帘之后,身着锦衣华服的冯兗,安坐在车驾之中,频频向经过的每一处市井游民挥手致意。裹挟着其后为他送行,蜂拥而至的当朝众多官员,城中豪绅,浩浩荡荡地往城门进发。眼见着路边一面面,经由自己授意命人赶制,多年来,一直未曾正式启用,象征着唐国王权威仪的,鲜红的獬豸旗帜,冯兗脸上自鸣得意的莫名优越感,就毫无掩饰,很是显而易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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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其车驾一侧,并列骑行之人,正是此次同行,声言要负责冯兗安全的贴身侍卫,霜虎。只见其戴着斗篷,阴沉着脸,全身上下黑衣覆遮,唯独显露的两只眼睛,寒光瑟瑟,冷冷的,盯着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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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缓行途中,有处高居的住家,居然无视禁令,并未完全紧闭门户,从半掩的木窗里传来阵阵木屐敲击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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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你个小人头,打你个搬弄是非,为非作歹。打你,打你,打你个有其进没气出,打死你,打死你。……”

屋里的妇人振振有词之际,楼下冯兖的车马刚好经过,人声嘈杂之际,冯兖无意间瞥见,未及有所反应,住户便将窗子关了个严严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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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行了一段,人群里飞出丁点粉末,不偏不倚,刚好沾染在双虎持缰的银甲手背上面。虽微不足道,却也引起了双虎的注意。侧目过去时,只见人群的缝隙后面,一家临街的住户正按时俗,往自家门限外撒着石灰,以绝虫蚁。双虎冷眼观之,面无表情,却叫那人不寒而栗,赶忙退身进屋,房门紧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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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霜虎突然往另一侧人群一边看去,目光如刀剑一般直直地刺向人群,在旌旗飞扬,人头攒动的人流之中,仔细的寻觅着什么。而那些得见其阴冷面容,目露凶光的人一时惊惧,都纷纷往后退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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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虎在人群的间隙中探查着,一时很有些确定,就在方才,似乎的确有见到,昨夜玄真观后山禁地所遇的世外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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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起那个胡搅蛮缠,废话连篇的臭道士,霜虎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终于,在细致搜寻了一遍之后,霜虎转过头来,将充满杀意的目光收了回来,继续骑着坐骑,不紧不慢的跟着冯兗的车驾,一言不发,继续冷漠地置身于眉飞色舞,得意洋洋的冯兗,及好奇张望,单纯图个热闹的人群,两者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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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等冯兗的车驾缓缓驶过,围观者系数跟着队伍的末尾,继续簇拥着往前跟去之后,人群渐渐散去的路边,高举着葫芦,仰头痛饮的布凡道人,就此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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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葫芦,吞咽着美味甘露的布凡道人,一脸严肃的凝视了一阵远去的队伍,一时无言。却是在发现葫芦突然空空如也之际,懊恼的表情顿时跃然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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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经过一阵捶胸顿足,抓耳挠腮之后,布凡道人在不经意间,瞥见了前方不远处,正在开张迎客的酒肆门口,店小二正将一副醒目的酒字招牌高高挂起,顿时转忧为喜。当即,利索地将空酒葫芦别去腰间,迈开大步,径直往酒家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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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几步,刚到路中央的布凡道人,便听得自己斜后方传来一阵疾驰的马蹄声。随着大声呵斥之声同时抵达的,是几匹奔马被勒住缰绳的嘶鸣。在一阵凌乱的马蹄声过后,一队车马便戛然而止于布凡道人身后不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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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凡道人背着身,眯着眼睛,抵挡着从身后吹来的扬尘,顺着继续大声呵斥的声音扭头瞥了一眼过去。只见一骑着高头大马的领队家奴,这会儿正怒气冲冲的手持马鞭,朝着自己指指点点个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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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过马路也不长点眼睛!知道自己腿脚不利索,也不看清楚了再迈腿?!撞你个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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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够本儿了,就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老东西,大清早,没事跑街上来,添什么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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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凡不慌不忙地缓缓转过身来,摸索着全身上下,仿佛被真的撞到了似得,仔细摸索了一遍,觉得的确都没伤着了,这才庆幸的抬头,一边用小指掏着耳朵,一边朝着嚷嚷个没完的那人,看了过去。注视良久,也没有话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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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事喧哗?”

队伍后面的车驾上,掀起窗帘,有人从里面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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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禀老爷,有个瞎子老头突然冒了出来,惊了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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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等,还愣着干什么?还不下马看看这位老人家有没有被伤着?”

话音未落,车驾里门帘掀开,南宫世家的族长,南宫玉便缓步从车上下来。在前开道的家丁回头一看,急忙翻身下马,过来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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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鸡鸣桑树颠’还没过一会儿,谁家的狗就急着‘犬吠深巷中’了?这大清早,可真够热闹的。呵呵。”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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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无礼。”

南宫玉制止了家丁的蛮横,随即走到布凡道人跟前,恭敬的行礼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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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南宫世家,南宫玉。只因有事在身,急于赶路,不想冲撞了您老人家。方才多有冒犯,我替府上家丁赔个不是。还请见谅。”

说完,回头看了一眼家丁,顿时身后一众人等都面面相觑,先前的傲慢神色一时一扫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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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武林,慕容,南宫,公孙,上官,四大家族。三族江北,一族江南。如今的江南第一世家,族长乃是人称侠剑,江南第一豪侠的南宫玉。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不过是年少时轻狂不羁,搏了些虚名罢了,让老人家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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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请教您尊姓大名。”

南宫玉躬身行礼,向布凡道人恭敬地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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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府,句容县,葛家村,仙翁观,布凡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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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容,……茅山?……葛家村,葛仙翁……布凡,道人……。”

礼毕起身的南宫玉,细声斟酌着良久,终于想起了什么,顿时恍然大悟。急忙再次躬身向布凡道人行以大礼。

“原来是茅山第一高道,布凡道长。晚辈眼拙,失敬,失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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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一众家丁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见主人对着老头如此恭敬,一时也矜持不得,纷纷下马,在后面叩拜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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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朽不过是个山野村夫,怎敢劳南宫世家族长如此大礼,使不得,使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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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过谦了。想必您也知道,我南宫家与慕容家的彼此渊源。晚辈当年师承上代剑圣,慕容北野门下之时,就曾听他老人家说起,当世道家,茅山上清一派,高道辈出,布凡道长却是一枝独秀,功法,修为,无人能出其右。即便是如今执掌茅山道门的元静道长,也自认甘拜下风。今日,有幸得见前辈,果然仙风鹤骨,超然脱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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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最近翻旧账的还真是不少。南宫大侠,不是有事在身吗?既然如此,就不必继续客套了。耽搁了这么久,老夫也很有些过意不去。还是赶路要紧,老夫也还有事要办,咱们就各奔东西好了。有缘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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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说的极是。敢问,道长意欲何往,若不嫌弃,在下愿载您前往。”

“谢了,大可不必。老夫不过是渴了,正要去对面酒肆讨点酒水。呵呵。就不劳南宫大侠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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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辈果然也是好酒之士。晚辈,平日里也好小酌几杯,故而府中也存有一些,多是来自山南海北,友人相赠。今日机缘,能有幸与您得见,择日不如撞日,就请前辈不妨到我府上一叙,一同品鉴一番,指点一二,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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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如从命,哈哈。”

“呵呵,前辈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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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行的家丁再次面面相觑,一同让出道来让布凡道人跟着南宫玉一起上了车驾,随后众人上马,便继续,一同疾驰往府邸进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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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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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还没练满两个时辰,你这一走,老爷又得生气了。大小姐。”

“慕容先生临走还吩咐过,您这不是让我们两头为难吗?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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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内,南宫世家的府上,庞大院落中的某处,两三个下人正追着南宫家的大小姐,南宫秋月,一路急促地跟着去往前庭。在那里,某处厅堂之内,南宫玉正在好酒好菜的款待着刚跟着接到府上一叙的布凡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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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最近的老毛病又犯了,整天同情心泛滥。平日里,接济些路人也就算了,这回还带人回家来了。真是的!”

秋月小小年纪,背持着长剑,一路小跑的急匆匆的在家中院落里拐过来,穿过去,好不容易才抵达了前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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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呢?”

“大小姐,老爷在偏厅宴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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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什么宴?!客什么客?!哼!”

秋月气哼哼地回了一句,抽出了身后的长剑,提着就往厅里去了。惹得门口陪侍的家丁一时有些担心,赶忙往后退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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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月未经通禀,推门而入的时候,父亲南宫玉正忙着给布凡道人斟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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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辈,再尝尝这个。之前的那一壶,来自蜀中,您试试这一杯,来自塞外大漠的醇酿。较之我们江南,乃至是整个中原来说,会不会大相径庭,别有一番异域风味啊?”

“好好好,满上满上,哈哈哈,尝尝,尝尝!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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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色微醺,喜笑颜开的布凡道人在主人南宫玉的殷勤招待之下,左拥右抱着摊摆在面前筵席之上的大小不同,形色各异的酒壶,酒坛。开怀畅饮的同时,开心的笑着,乐的根本合不拢嘴。而这,都被突然闯了进来的秋月看在眼里。一时看着父亲南宫玉这会儿也陪着喝了不少,这会儿脸上也有些泛红。对面这衣衫褴褛,于府上清雅肃穆的环境完全格格不入的糟老头,秋月胸中的闷气就不打一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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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

秋月,大声的叫了父亲一声,便仿佛将这充斥了一整间屋子的酒气给全都吹跑了一半。两个半醉半醒的男人,这才收起彼此应酬的笑容,一起看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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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你这会儿不该在后院练剑的吗?谁准许你跑出来的!进来也不招呼一声,怎么又忘了规矩?!”

南宫玉收起笑容,恢复了往日里身为父亲时的不苟言笑和一本正经,起身就冲着女儿一顿不温不火的训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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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月这会儿,充耳不闻,全然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父亲南宫玉后面不远处的布凡道人身上。她上下打量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糟老头,顺带着扫视了一遍桌面上横七竖八的一堆瓶瓶罐罐,喘着粗气的同时,眉头一直紧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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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罢了,贵府千金,尚且年幼,礼数调教,尚需时日。南宫大侠,又何必动气,当着我这外人面,训诫孩子呢。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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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哪来的老叫花子,谁要你替着说话了?!”

“月儿!不得无礼!还不快些过来,拜见茅山第一高道,布凡道长。快点,赔个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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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凡道长,晚辈教子无方,失了礼数,还望前辈海涵。”

月儿眼见父亲一面对自己横眉怒指,一面对这老道士恭敬的行礼。手里的长剑便握得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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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茅山第一?!爹爹,不就是咱们年前雪夜里河边遇到了一老一少两个叫花子吗?!你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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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我这女儿,平日缺了管教,这……,呵呵,还望道长见谅。”

“呵呵。不打紧,不打紧,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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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你太放肆了!过来!”

南宫玉给布凡道人赔着不是,一转身赶忙拉着女儿,走到布凡跟前,按着月儿的脑袋,硬是给布凡磕头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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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大侠,这可使不得。孩子嘛,童言无忌,不妨事,呵呵。”

“还是前辈德高望重,有度量。还不谢过布凡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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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

秋月先前也没被父亲南宫玉有气无力的按下头去,这会儿又不用行礼了,立刻就直起了身子。却是碍于父亲严峻的表情,一时也不再造次,只忍不住又哼了一声,随后就持剑立在了两人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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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父亲和这个糟老头,重又推杯换盏,你来我往的不停客套起来。秋月心中按捺着的不服气,这会儿便又在布凡道人眉飞色舞,见酒眼开的表情刺激之下,迅速膨胀,几近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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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玉这边,虽是继续和布凡道人把酒言欢,私底下却是已不时地偷瞄了站在一旁已经良久的女儿秋月。眼看着自己这个早年丧母,一直被自己溺爱的宝贝女儿,如今如此骄纵,一时之间,也很有些无计可施。只得继续装作没看见一般,和客人继续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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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的尴尬情境,终究还是没有能持续太久。正当南宫玉终于坐不住了转身去跟女儿吩咐之际,没等他开口,秋月就抢过了话头,直截了当的朝着布凡道人,开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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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叫花子。……”

“嗯?!”

秋月一开口,就引得父亲侧目怒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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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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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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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道长!听我父亲讲,你是当世茅山第一,这么说,你很厉害咯?”

秋月换了几个称谓,口气也软了些,终于听不见父亲在一旁有何异议了,于是,继续说了下去。言语中虽还是如故的不逊,却是好了很多。念在年幼的份上,在座的南宫玉便没再过多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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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大概还行吧,呵呵。敢问,少侠有何见教?”

布凡道人弯下身子,笑容可掬的凑过来,饶有兴致的跟这个咄咄逼人的小丫头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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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师父,慕容先生,大概你听说过,就是当今天下第一的‘秋白二圣’之一,慕容白。最近所学的剑法,练习已有些时日,今天想跟你讨教讨教。”

“月儿,不得无理。尊卑有别,不可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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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不敢跟我过上几招?”

月儿说完,就一手持剑,一手剑诀,有模有样地在布凡道人面前,摆出一副蓄势待发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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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说,第一高道吗?怎么,怕了?”

“月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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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不敢应战,就是缩头乌龟!胆小鬼!哼!”

“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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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把小姐带下去!”

南宫玉起身朝门外喊了一声。一旁的布凡道人这会儿也坐不住了,起身的同时,笑着伸手拉住了南宫玉的臂膀,笑着解劝。

“哎,难得贵府千金,好学上进。今日有缘,前来拜会,得南宫大侠盛情款待,不甚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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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凡道人,顿了顿,打了个饱嗝之后,继续说道。

“俗话说得好:‘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所谓‘无功不受禄’。既然,这会儿酒足饭饱,那么歇一歇,活动活动筋骨,倒也没什么不好。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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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话说回来,咱们这一老一少,年纪相差如此悬殊,就这么动手比划,总归是不妥。要不这样好了,老夫赤手空拳,对少侠的精铁宝剑。如此一来,就没了‘以大欺小’‘胜之不武’一说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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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废话,速速起身应战。”

秋月好不耐烦地后撤一步,换了个架势,严阵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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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呵呵。那就有劳道长,为小女指点一二了。”

南宫玉眼看着如从圆场,边只得跟着布凡道人起身离席,很有些心怀歉意地引领着一起步出厅堂,来到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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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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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

南宫玉在一旁观战良久,终于开腔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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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尽浑身解数,也没能伤及布凡道人分毫的秋月,这会儿也在几经尝试未果的情况下,已然有些精疲力竭。停下来时,站在原地,虽然依旧保持着随时临战的架势,却也毫不掩饰地气喘吁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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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悠闲站立的布凡道人,面露喜色,对面前的这个学艺不精,却强好胜的小女孩,很有些刮目相看。一甩手,从腰间取下了别着的葫芦,当着南宫家父女两的面,仰头畅饮。壶到嘴边,这次想起里面空空如也。一时悻悻地讲酒葫芦重又收了回去。一时有些焦躁的布凡道人,目光一阵游离,终于还是穿过在场的南宫玉和他女儿秋月,径直投去了一窗之隔的厅堂内的酒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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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你学艺不精,还急躁冒进。幸亏布凡道长手下留情,处处谦让,这次容你这般放肆良久。还不赶紧过来,谢过道长。”

“哎,不必,不必。贵府千金,天资聪慧,又得名师教导,学艺精进,实在难得。虽是破绽百出,毕竟年幼,还需磨炼,情有可原。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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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月平复了呼吸,听着面前这个自己打心底里就十分讨厌的糟老头,在自己父亲面前一通冠冕堂皇的敷衍说辞,心里依旧愤愤不平。奈何自己技不如人,实在也很有些无可奈何。正在一时无着之际,再次瞥了一眼自己父亲之后,秋月的眼珠子这么骨碌一转,顿生一计。便豁然开朗一般,昂首挺胸,朝着自己面前的老道士,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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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承蒙前辈怜惜,手下留情。晚辈再次谢过。……”

秋月保全行礼,这一意外举动让南宫玉也颇感意外。布凡道人也收敛了些许笑容,预感着眼前这个争强好胜的小孩子,古灵精怪,准是又想出了什么鬼主意。便没多说,继续安静的听她讲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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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辈学艺不精不假,求知若渴也是真的。方才的切磋,道人显然有所保留。无从展示你高超功法之万一。晚辈现有一不情之请,还请爹爹和道长准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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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平日里你素来清闲,少有与人交流剑法。难得有那么几次,也都是慕容先生在时,茶余饭后的消遣之举,权当儿戏。今日,既然得遇高道前辈,机会难得。爹爹,何不在女儿面前,比试比试。一来,免得剑艺生疏,二来,也算让女儿身临其境,细致观摩一番。可谓一举双得,不知爹爹还有,这位茅山第一高道的前辈,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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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大人互看了一眼,没有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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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玉面露愁容,一副很是为难的样子,心里却更有些正中下怀的窃喜。想着自己归隐日久,当年的豪情壮志如今也消磨的差不多了。多年来,偶尔跟“秋白二圣”有过交手,但也都是饮茶赏月时的儿戏消遣,不得酣畅的痛快。如今女儿意气用事,却无意成就了自己的一桩美事。如此一来,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向面前这位当世茅山第一高人,好好讨教讨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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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凡道人这时也低头一笑,眼见推拖不得,便干脆答应了个爽快。南宫玉见状,便吩咐下人取来两柄长剑,给布凡道人也递送了一把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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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山上清一宗,以符箓功法著称于世。布凡道长的修为自然也是不用多说。不过,素闻道长也是用剑高手。早年,还得过一位道家先师的佩剑。晚辈不才,剑法师承慕容世家,今日斗胆,特向前辈讨教一二。请。”

“好说,好说,呵呵。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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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等父亲南宫玉和布凡道人站去空地中央,月儿就退去廊下,远远地看着,静候着自己满心期待的激烈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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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庭院,一时肃静。清风渐歇,园中草木,也不再摇曳。散落的碎叶,也四处觅得安稳的所在,就此静卧下来,不复零乱。轻如髻带,毫如发梢,这会儿也无从清扬悬空,低垂而下,沉入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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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相对而立,互为对手,持剑待发的剑士,这会儿也纹丝不动,俨然成了两座雕像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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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而漫长的死寂,终究被一片不知从何处飘来的落叶,轻轻点破。随着这枚细小的叶片,轰然坠地。原本,仿佛僵住的南宫玉和布凡道人,刹那间齐齐出手,在园中开阔的地界中央,激烈拼杀开来。一时间飞沙走石,电光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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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南宫玉身法飘逸,张弛有度,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一般,一气呵成。仿佛只是醉心自我时,忘乎所以的表演助兴一般优雅。但他所出的剑招,每每却又都既快又狠,时而如瀑布飞流直下,时而如江河,汹涌奔腾,拼刺间的阵阵火光,让这所谓的切磋比试,变得更像是决一雌雄的生死较量。父亲这般全情投入亢奋和越战越勇的气势,让远远旁观的女儿南宫秋月,错愕之余,只感觉血脉膨胀,兴奋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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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玉深谙慕容世家攻术剑道的精髓,招式与招式间,天衣无缝,毫无破绽。其势如破竹,急如闪电,密如骤雨。步步紧逼,咄咄逼人,若是一般的对手,如此遮天蔽日一般的攻击之下,恐怕连招架之力都无从谈起,不消片刻便会败下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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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观作为对手的布凡道人那边,其势笨拙,有架无式,动作迟缓,每每都仿佛是没有醒酒一般,仓促应对,全然一副只剩下招架之功,无从还手的窘迫样子。一时间,惹得旁观的月儿阵阵拍手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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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一切并不能骗过南宫玉的眼睛。几次交手下来,自己虽是剑法凌厉,看似占了上风,却收效甚微,所施展的招数之中,几乎所有的佯攻和虚招都被布凡道人这般或那般‘恰巧’躲过,而所剩无几的实招,却都被布凡完全格挡开去。面对布凡绵柔且毫无章法的剑式,南宫玉未曾见闻不假,自信从来临阵可以应变自如的他,这会儿眼看着布凡道人手持长剑,如浮尘一般肆意挥舞,毫无规律可循,一时也无计可施。只能继续故技重施,加紧攻势,以期令对手乖乖就范,漏出破绽。借此打破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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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片刻。眼看将要无果而终之际,南宫玉借机抽身而出,退回女儿秋月这边,背手收式,向着同样抽身退去另一边的布凡道人,示意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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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秋月看来,父亲此举着实令人费解,轻易就放弃了自己如此明显的优势,将唾手可得的战果付之东流。一时情急的她急忙跑去父亲一边,拉着南宫玉的衣角一阵撒娇似的抱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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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玉平复了呼吸之后,笑而不语的伸手摸了摸自己女儿的脑袋,转而恭敬地向布凡道人行礼。

“前辈,果然剑法超然,茅山第一的头衔,果然名不虚传,在下甘拜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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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南宫大侠,实在客气,处处留情不说,还急流勇退,堪称大侠风范。不满你说,老夫在方才切磋之际,不经意间偷偷使诈,用了纵气之术。南宫大侠,不曾戳穿,已是给足老夫面子,呵呵。胜之不武,着实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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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哪里。前辈身为茅山高道,本就以功法见长,在下以剑术比之,着实有失公允。实在是小女胡闹,在下一时糊涂,这才一再讨扰。还望前辈海涵,莫要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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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敢,岂敢。呵呵。平白无故,得你如此盛情相待,这比划两下的小事,老夫理当奉陪,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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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辈,气度凌云,我等后辈,望尘莫及。请。”

“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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卸下兵刃,复又入席的布凡道人,在南宫玉重新安排之下,再次尽情享用了南宫府上的山珍海味,以及天南海北的各地美酒。临别,南宫玉不仅携女亲自送至门口,还赠予了好些佳酿。再三道谢之后,布凡拎着馈赠,便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留下恭敬地目送其离开的南宫玉,以及依旧耿耿于怀的南宫秋月,久久驻足在自家门口,不曾移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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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转身返回府中了,秋月仍旧缠着自己的父亲,不依不饶地询问父亲为何如此这般,对这个素昧平生的糟老头,推崇备至。南宫玉起先还笑而不语,一副无从责怪女儿少不更事的泰然。却是被纠缠的久了,便收起笑容,面对自己女儿,一脸严肃地回应其秋月的种种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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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看布凡道长,一副游手好闲,玩世不恭的样子。传言他少时游历四方,历尽千辛万苦,习得一身本领,时过不惑之年才得返江南。其后默默无闻,大隐于市。要不是茅山上清一派两代宗师都对其推崇备至,其深不可测的实力和修为,根本就无从被人知晓。虽然他的事迹多半都是江湖传闻,其可信程度,也不得而知,但就‘秋白二圣’,及前代剑圣北野前辈,也对这位素未谋面的茅山道士敬佩有佳。足见其实力和威望都不容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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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你与为父,两次与之交手,一次谓之破绽百出,一次可说是无计可施。我见他应对自如,却故显拙劣。可见尚未全力以赴。如此功法内力,实在深不可测。为父也只好适可而止,得个体面收场。哪像你,这般学艺不精,还不知进退。”

“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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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一试,你可要加倍苦练了。别忘了,我们南宫家子弟,百年来可都是师承有着‘剑圣世家’之称的慕容家的。当今‘秋白二圣’之一又是你的老师,你可别砸了慕容和南宫,两块金字招牌噢。呵呵。”

“孩儿,记下来。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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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如布凡道长临别所言,日后再有机缘,你可再与他的徒弟进行比试。女儿,你这么争强好胜,到时候,可别又败给人家了。呵呵。”

“哼!爹爹,总是这样,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您等着看吧,我一定刻苦练习,他日一定好好教训教训这个牛鼻子老道,……和他的破徒弟。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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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不可无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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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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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过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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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内,如故的繁华热闹。屹立于游人如织的秦淮河边的建初古寺内,则肃穆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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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及开静,多数僧众还都在各自的寮房里歇息。身为古寺三大高僧之一的主持方丈,守意禅师,这会儿,正在自己的丈室里和另一位同样也是位列三大高僧的法镜禅师一起,商议此次灵童甄选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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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接四大转轮王法旨,重启灵童甄选仪轨之日起,至今已过去两月有余。经道树师兄及众弟子各方奔走,四方丛林都已陆续与我寺取得联络,并相继派出僧众及候选弟子前来。如今,唐与南闽,东越,正在交战,虽经道树师兄率众辛劳前往,两地寺院却至今都杳无音信。不过,即便如此,其他各地寺院之踊跃,积极响应,却是老衲始料未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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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厢房如今几近满额,我正命人加紧扩建,并再腾出一些寮室来,以备日后前来的越闽子弟之需。”

“嗯,此事就交由我来处理好了。道树师兄只身犯险,深入战区,此举功德无量。守意你又要主持寺院,统领上下。灵童甄选之事,又责任重大。诸如膳食,住宿之类的俗务,就让贫僧代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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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弥陀佛。那就有劳法镜师兄你了。”

“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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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微,最近如何?”

.

“这孩子,天资聪慧,得大明寺主持举荐,由妙来侍奉,一同前来我寺清修。短短数月,便已揽尽经楼藏书。我曾私下与之有过几次交谈,其辞藻无华,却是句句真知灼见。小小年纪,便对经文有十分独到的见解,叫人不由心生佩服。”

“如今,为了尽量减少尘俗滋扰,我已命其闭门谢客,由秒来侍奉起居,独居后山禅林别院,清修去了。”

.

“虽未谋面,但听与之有过一面之缘的道树师兄曾讲,如此少年英才,着实百年难遇。”

“确实如此。”

.

“道树师兄临行前,曾与我有过一席长谈。对于这尘微,想必师兄你也猜到了一二。”

“你与道树所言之事,贫僧也有同感。但愿其不负众望,终成正果。阿弥陀佛。”

.

“阿弥陀佛。”

.

“再过几日,我便按律择时,开办初选。届时,免不了会有皇亲国戚,踊跃前来。唐王如今好大喜功,必大肆铺张,以显君威国仪。虽是如此,老衲还是想一切从简,操办的尽量朴素一些。毕竟正值战时,将士辛劳,民众疾苦,劳民伤财之举也有悖于我佛慈悲,普渡众生之初衷。”

“届时,仪轨流程,尽量简化。后面再一并举行一场祈福****,以抚生者,告慰亡灵。”

.

“阿弥陀佛。此事就交由我来主持操办好了。”

“多谢师兄。阿弥陀佛。”

.

日暮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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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霞,如一展方巾,恋恋不舍地随落日渐渐自天空中褪去。最后轻柔地被搁置在天边的地平线上,贴合着连绵的山峦,楼宇,树木起伏着。直至所见的最后一丝余辉也被裹挟而去,那本就所剩无几的那些许霞光,便如梦里依稀得见的美人一般,终于幻化去暗淡和阴沉的天色里,成了又一日无疾而终的白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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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寺内僧众都聚往大殿,参加每日例行的晚课。方丈守意禅师,也身披袈裟,一身整洁朴素的站立于大殿门口一侧,与僧值一起,目送着寺内大小僧人步入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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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弟子们悉数入场,最后几名挂单的云水僧也全都进殿之后,守意方丈,便也准备入场,跟弟子们一起念诵晚课经文。却是得见一名弟子匆匆自寺门方向过来,身后与之同行之人,衣着华贵,躬身碎步,小心翼翼的跟着。走到近处了,才辨识出是名宫人。一并带来的,除了怀揣道树师兄亲笔信,辗转前来金陵建初寺参加聆听甄选仪制越国僧人已经抵达之外,还有唐王御驾亲临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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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守意,将唐王迎入丈室之后,未及上茶,唐王便已开口,将此行的目的,一一道来。一众内卫包围之下的丈室里,守意禅师只身陪在一边,听完了唐王有关自己不日将领兵亲征越国,特来古寺安排行前祭祀之事。并且,想让方丈届时能率领僧团随驾同行。一来,为将士祈福消灾,二来,沿途宣扬佛法。借此彰显大唐国主的好生之德,仁义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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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王言罢,在看了一眼守意禅师之后,便慢条斯理的端起茶杯,品茗起来。杯盖在茶水表面划拨之际,唐王还特意又看了几眼。却是直到抿完一口,将茶具重新放回案头了,一旁陪坐的守意禅师,依旧沉默不语。这让特意到访的唐王一时间有些按耐不住,却又碍于自身威严,发作不得,只好如坐针毡一般,在方丈面前,频频做些小动作。而这一切,守意禅师也并非没有看在眼里,只是自己心中思量再三,也仍旧十分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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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王见状,便故技重施,重又开口,说起先王立国之初,如何扶持佛教的种种往事起来。这一提,也让继续沉默的守意禅师,一时有些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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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当年,唐国烈祖起兵自立,几经辗转,最后立国南境。当时诸侯混战,民不聊生。烈祖立国之初虽也征战各处,但立足稳固之后便轻税减赋,发展生产,休养生息,与民共憩。因又自身笃信佛教,就此扶植江南佛门。广建寺院,宝塔。唐国由此成为天朝覆灭之后,乱世之中为数不多的净土之一。由此,引得众多能人才子纷纷前来投奔,烈祖也任人唯贤,广开言路,一时唐王声名鹊起,唐国也在多年励精图治之后,成就富甲天下,兵强马壮的一方诸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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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今,……”

守意方丈,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焦急等待着回应的唐王,心里忍不住犯起了嘀咕。

.

如今的这位唐国国主,新晋登基,正可谓春风得意。却许是年纪和资历都还尚浅的缘故,与前任相比,相去甚远。且不谈其登基后不久,就下令大兴土木,劳师动众,扩大园林,增建皇宫;就拿近几年在他身边冒出来的那位‘砚卿’冯兖来讲,如此獐头鼠目,投机取巧之辈,却因舞文弄墨,讨得欢心,而平步青云。其贪赃枉法,结党营私之事,坊间所传不胜枚举。包括当朝丞相韩熙文在内,当时的一大批前朝老臣,都或被构陷下狱,或被贬离京。举目望去,满朝文武,多半已是冯兖之流的狐朋狗党和附庸。如今苛捐杂税林立,以至民怨四起。朝纲不正,自上而下,早已不复当年烈祖之时励精图治的蓬勃气象。

.

幸好,这位新晋的一国之主,念及旧情,让韩熙文,这位旧日恩师,为数不多的忠义之臣,自贬黜之地返京,重获任用,并取代冯兖成为当朝文官之首。让这满是乌烟瘴气的朝堂之上,得以吹入一股清风。随之而起的一些变化和起色,这才让江河日下的唐国朝廷,多少止住了颓势,叫人看到了一丝继续兴盛的希望。

.

“咳咳。……”

唐王在一旁咳嗽,打断了走神的方丈的思绪。守意急忙转过身来,向唐王回话。却又在开口之际,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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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尽忠职守的内卫,纹丝不动的站立着。五步一人,围成一圈,把守着丈室的四周。向外又隔出十多丈远的地方,则是另一队兵士站立侍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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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四下寂静。毫无风吹草动之际。从丈室内突然传出瓷器至于地面,引发的清脆的碎裂之声。外圈侍卫急忙收拢队形,忘丈室赶来,而内圈近卫,则闻讯,第一时间破门而入,前往护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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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猛然推开大门的丈室之内,引入的月光顿时照亮了整洁干净的地面。唐王与方丈守意禅师二人之间,一盏明晃晃的杯碟,躺在地上,部分细碎,和茶水一起,溅洒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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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一时失手,不小心跌落的。没事了,都退下吧。”

唐王对着涌进来的卫士,说得轻描淡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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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卫队长见状,抱拳向唐王行礼的同时,朝一旁站立的守意方丈看了过去。见他双目低垂,微微吐息了一口气,表情冷淡之余,一句“阿弥陀佛。”之后,陷入如故的沉默,讳莫如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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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王再一挥手,便将涌入的侍卫全都给打发了。众人退去,重又合上的房门,让不大不小的丈室,重又笼罩在昏暗的烛光里,并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

踌躇的方丈,这会儿也不复推诿,在唐王‘不慎’将茶具跌落,引来卫兵之后。不久,房门被推开,迈步而出的唐王,抬头看了看高悬天空之中的那一轮明月,脸上志得意满。一时舒畅便不由自主的深吸了口气,长舒之后,便命人起驾回宫。

.

临别,又转身对已经领命将尽快组建僧团,不日随军出行的主持方丈说道:

“本寺德高望重者,只要身体允许,就必须随行。”

“……”

.

“对了,前几****带进宫来,在本王的御书房内‘舌战群儒’的那个小和尚,此次也必须在列。”

“……”

.

“小小年纪,就这般巧舌如簧,博古通今,实属罕见。待拿下越闽之后,就召他入宫,本王要亲自会会这位小师傅,呵呵。”

“……”

.

“还有,灵童甄选之事,事关家国社稷,非同小可,不容小觑。届时本王定当亲临观摩。至于所行仪轨及祈福****,场地布置的筹建事宜,本王会命工部前来协助。此次甄选务必隆重。让百姓一同参与,共襄盛举的同时,也有必要借此机会,向其余各邦,彰显我国国力。禅师,切记。”

“……贫僧谨记。”

.

唐王銮驾一起,守意方丈于山门外恭送之际,复又听得唐王远远传来一句:

“如今我大唐正与越闽两国交战,边境早已封锁,严禁敌国人员出入。你不会不知道吧?呵呵。对了,此次未能拜会道树禅师,还请方丈替我带我问候。……”

.

“……恭送陛下。……”

守意禅师听罢,再次向远去的唐王车驾深施一礼。再起身时,望着唐王銮驾远去的背影,守意方丈,仍依稀能够听得,不住地有刺耳的笑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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