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货铺,一家很旧很破的杂货铺。
那种你站在三里之外就可以闻到混着霉味的陈年老醋的杂货铺。
一个头发已掉光,老眼昏花的老头佝偻地坐在橱柜后面,用一双目光呆滞的眼睛散漫地望着眼前这三人。
张霸已经有些按耐不住,他很想问一下伊兰,这杂货铺外面不到一百步的地方就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赌场,为什么偏偏把他们领到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
但是他忍住了,因为他相信这里面一定有点门道。
伊兰走到老头旁边,冲着他莞尔一笑。
就算是个女子,也一定会被这个微笑所醉。
可老头偏偏像看不见这个微笑一样,还是呆呆木木。
但等到伊兰从腰包里掏出一万两银票时,老头的眼中便闪出了光芒。
他整个人忽然就精神焕发,居然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双手颤颤巍巍地接过银票,拿出几个玉质的方形筹码递给了伊兰。
紧接着他转过身去,敲了敲一墙上一块凸起,一扇不大不小的门就豁然出现在了张霸他们的眼前。
不管是不是真有门道,至少现在有了一道门。
三人走进门里,一道长长的旋转扶梯直通地下,整个通道寂然无声,只有几根微弱的蜡烛无力地闪动,几乎是漆黑一片。
现在连荆棘也有些忍不住问这里到底是哪里了。如此安静的地方,怎会有赌场?
楼梯十分宽敞,三人并排而下,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一扇玄黑铁门前。
伊兰轻轻地扣了铁门三下,便听“吱”地一声,铁门不知被什么人从里面拉开。
就在铁门被打开的这一瞬间,整个世界忽然变的喧嚣起来。
震耳欲聋的呼喊声,牌九倒桌的稀里哗啦声,骰子翻滚的撞击声,陪酒女浪荡轻浮的尖笑声,一时间犹如一大团沙子结结实实地塞进了
荆棘的脑子里,只觉要爆炸一般。
待那扇门完全打开,他们便发现自己置身于了天堂,赌徒的天堂。
数十张红木制成的赌桌整齐摆置,水晶吊灯悬于屋顶,散发出明亮而又名贵的光芒。光滑的大理石地上铺着波斯的长毯,空气中散发着长白的麝香,西藏的羚角在墙上随处可见,整个大厅可谓富丽堂皇,奢侈至极。
那道铁门就像一个通道,一个从地狱到天堂的通道,只要进了这个通道便是别有洞天。
这里的赌场不是一般的赌场,所以这里的赌徒大多也是在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但是无论什么样的人物,来到这里,眼中便只有一个赌字。
因此即便是伊兰这样美若天仙的女子,也没有人多看几眼。
张霸环顾四周,对荆棘道:“你说我们该怎么个打听法?”
荆棘的回答很简略:“赌。”
“赌有很多种,你小子要怎么个赌法?”
“找最会赌的,一掷千金。”
张霸笑道:“想不到,你小子居然也是一个行家!”
于是两人不约而同地走向了最热闹的一桌,人最多的地方往往最刺激。
庄家是一个削瘦的汉子。荆棘看到他的第一眼,便想起了大漠里的秃鹰。
因为他看赌徒们的眼神,就像秃鹰看着尸体的眼神,犀利,贪婪。
而且他的双手,就像鹰的利爪,强劲,锋利。
荆棘冷冷道:“高手,有意思。”
张霸道:“他至少练了三十年的鹰爪功,江湖上能经得起这样一爪的人,恐怕不多。”
荆棘点头:“就是他了,交给我来赌。”
张霸问道:“你有信心?”
荆棘道:“没有,但是只有这样,我才能找回信心,找回自己。”
张霸向荆棘望去,竟发现他的眼神已变得有几分坚毅和肯定。他依旧是一座孤独的海岛,但是这座海岛渐渐变得生机勃勃。因为他开始有了信念—他要让自己的朋友洗脱罪名,这就是朋友的力量。
所以很多时候,帮助别人岂不就是帮助自己?
张霸赞许地点头,便猛然大笑,笑声震天,盖过其他声音,整个屋子都为之一颤。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惊讶地望着张霸。
张霸冲着那鹰一样的汉子大声道:“可笑!可笑!”
庄家冷冷的看着他,问道:“敢问阁下,何笑之有?”
张霸轻蔑笑道:“我笑昔年神鹰门下的弟子竟然沦落到,在这种地方和一群三流的赌徒赌博!”
庄家脸色变了下,但不说话,依旧冷冷的望着他。
几个赌徒却眼冒怒火,冲张霸道:“你这王八龟蛋,算个老几,口出狂言,今个爷爷得教训教训你怎么说话!”
这几人也是一身硬气功,武功不弱的彪形大汉,所以几个人一拥而上。
没有人看到张霸出手,只看见他们竖着跑过来,却横着飞了出去,便躺在了地上。
庄家的声音平增了几分怒火:“阁下好身手!只不过你若是来找麻烦的,恐怕选错了地方!”
张霸摇头笑道:“我不是来找麻烦的,我是来帮你的。”
庄家愣了下:“帮我?”
“正是!你整日与这些货色赌,早就失去了那股爽快劲!所以今天特地来让你刺激一回!”
庄家开始感兴趣:“不知阁下想要怎么个刺激法?”
荆棘这时向前连走两步,面无表情:“我和你连赌三把,第一把我若胜了便拿走你这张桌上的所有钱,第二把则拿走这整个赌场今天所有收入,若是第三把我还赢,这赌场最近一个月的钱,便都归我了。”
荆棘话音一落,四周一片哗然。
众人纷纷摇头,眼中充满着鄙视,在他们眼里,荆棘就像一个狂妄自大,不折不扣的疯子。
庄家则脸色变了变,露出兴奋的神情。
这无疑是他听过见过,最大的赌注。
“阁下口气倒是很大!不知你的赌注是什么?”
荆棘冷冷道:“一万两银子,和我的一只右手!”
赌徒们听后笑声哄然,眼中的鄙夷又加深了一层。
有人大声冲他喊道:“你小子算个屁!你的手能值几个铜板?还是留着你的手晚上自己用吧!”
又是一阵粗俗猥琐的笑声,荆棘仿佛听不见这些声音,面不改色。
庄家冷笑:“阁下可知赌最重要的是什么?”
“公平。”
“很好,阁下要价很高,但是自己的赌注却不甚大方,这样不公平的局,我想没有人会赌。”
荆棘默不做声,从桌上拿起六个骨制骰子。
他不知自己究竟可以做到什么程度,所以他自己的眼中也有几分怀疑,但是他必须相信自己,因为他已别无选择,别无退路。
他将骰子轻轻向空中一抛,紧接着右手食指用尽全力一划,六个骰子居然在空中被分成了齐齐整整的三十六片!
就在这三十六片落在桌上的一瞬间,只听一阵风过竹林一般的声音,三十六片同时从顶部开始,一点点变成了细沙般的粉末!
当它们完完全全变成细粉,桌子竟然轰然而塌!
整个赌场就在这一刻沉默了。
沉默得像命运降临。
方才的嬉笑声,辱骂声,冷嘲热讽,通通不见了。
众人的脸上写满了惊诧,惊诧中又带有一点点恐惧。
人们总是对自己从未见过的事抱有戒备和害怕的心理,这也是人类能生存至今的一个原因。
但是这沉默和惊诧并没有持续太久,爆炸般的喝彩声和振聋发聩的鼓掌声便宣泄而来!
就连张霸和伊兰,也忍不住赞叹一番!
整个世界又沸腾了!
什么样的速度才能在一瞬间将每个骰子分成六片,又是什么样的指力能将骨骰碎成粉末,再传至木桌,将其破坏!
荆棘先是一惊,然后双眼闪出了光茫!因为他逐渐地学会了如何控制自己的武功,找到自己武功的极限!
庄家的表情已然亢奋激动,他很久未遇到这样的对手了。
剑神求败,赌圣求险,这是万古不变的真理。
“这依旧是一场不公平的赌局。”
荆棘道:“为何?”
“因为阁下的右手,实在是比这整个赌场还要值钱。”
“那你赌不赌?”
庄家目露寒光:“赌!这只手,我要定了!”
伊兰面露忧色:“荆公子,你何必...“
荆棘打断了伊兰:“赌注我定,赌法你定。”
“就赌最简单的,掷骰子。”庄家顿了下,“不过我们不赌大小,我们猜点数!”
众赌徒听后一片哗然。
能猜对大小已是十分不易,更何况是有百种组合的点数?
但荆棘答复地很干脆:“好,请!”
荆棘话音一落,两人便同时缓缓走向另一张完好的桌子,他们每一步都走得像人生的最后一步那样沉重。
一股无形的杀气自二人身上散发出来。
这杀气看不见,听不到,却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众人竟被这股杀气压抑得要窒息,仿佛周边的空气已被抽干。
庸手赌技,高手赌气。
赌局开始。
庄家抓起骰盅,将三个骰子一把盖上,顺势抄到空中,轻轻一晃,便又重重地扣在了桌上。三个骰子在盅的内壁来回撞击,发出在赌徒耳里仙乐般的声响。
声止,庄家问道:“几点?”
荆棘盯着骰盅,仿佛要将它看穿。
“一三,一四,一五,十二点。”
庄家脸色变了下,便缓缓将盅拿起。
空气似乎凝固了,大家的心都吊到了嗓眼。
盅起,骰现,水落,石出。
十二点!恰好一个三点,一个四点,一个五点,毫厘不差!
又是一阵喝彩声!
赌徒们看荆棘的眼神已然带有几分敬意!
张霸得意地笑了:“庄家,这张桌上的钱,可就归我们了!”
庄家哼了一声:“阁下好耳力!不知下一把你是否还能猜对!”
荆棘轻描淡写:“你若只能做到这样,后面两把恐怕也不必赌了。”
庄家的眼神变成了一把刀,一股更为强大的杀气翻腾涌起。
空气好像变得十分寒冷刺骨,让人打颤。
张霸忽然明白,刚才的第一把,不过是他的试手,真正的杀招,现在才开始。
想到这,他不禁咽了下口水。
荆棘却丝毫不受影响,淡淡道:“请。”
庄家又将那三个骰子套入骰盅,手腕一抖,骰盅居然像蛇一般围着他的胳膊缠绕而上,等盅转到了他的右肩,臂膀一抬,盅便被撞到了空中,这时他左手闪电般伸出,猛然抓住,向下一甩,那盅就如千斤坠一般急速下落,只听“轰”地一声,牢牢地嵌在了桌子上。
这手法实在是太过绚丽和匪夷所思,所以热烈的掌声随之而起。
庄家的眼眯成了一条缝:“这一次,是多少?”
荆棘不知何时已闭上了双眼,一时间并未答话,而是静静地立在那里。
他的这个状态不过持续了片刻,但是众人却觉得像度过了一个春秋那样难熬。
张霸额头上浸出了冷汗,因为这一次连他都没有听清点数究竟是多少。伊兰双手合十,开始默默祈祷。
荆棘终于睁开了双眼,没有人能从他眼中读出什么,因为那是一种很奇怪的眼神。
他一字一句道:“一点,三个合起来是一点。”
赌场炸开了锅。
就连三岁小儿掰着手指头,也能算出三个骰子加起来,至少要三点。难不成荆棘真的疯了?
庄家得意地笑了:“阁下的那一手功夫虽说还算不上天下第一,但也已登峰造极,何苦白白浪费送给我?”
荆棘眼睛眨也不眨:“一点就是一点。”
“我劝阁下一句,现在改还来得及。
“无需再言。”
庄家的笑容还在,只是变得十分僵硬。
他将那盅揭开,只见三个骰子竖着叠在一起,下面的两个骰子竟然完全镶嵌到了桌子中去,
因此只有最上面的一个骰子可以被人看见。
而那个骰子的点数,恰好就是一!
有谁能想到,三个骰子真的能掷出一点?!
可荆棘想到了,而且也猜对了。
众人此时都已哑口无言。
这一场赌局的技艺之高,手法之奇,早就超出了他们的想象极限。
能把骰子掷出这样的排列,已然是魔法。而能猜对这样的结果,那便是奇迹。
整个赌场静悄悄的,静得仿佛你可以用眼睛看到。
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高度紧张,他们不想放过最后一把的任何一点细节。
庄家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阁下的耳功当真让人大开眼界,只是在下还是对阁下的手上功夫更感兴趣...“
“好,这一把,我掷,你猜。”
“若是我猜对了...“
“方才赢的钱如数归还,再搭上我这只右手。”
“好,爽快!”
庄家一把将骰盅推给了荆棘,荆棘的手在触摸盅的一瞬间,竟有一股无与伦比的自信和从容散发而来,弥漫在空气中。
他的表情,他的自信,和他握剑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仿佛这一刻,他就是王,一个主宰万物生死的王。
伊兰脸色变得极其苍白,失去了血色。
那副神情就像一道闪电,击中了她,同时也照亮了她深藏在脑海中最珍贵,也是最痛苦的记忆。
她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叫作云舒的男人。
去留无意,看云卷云舒。
他的笑容,不就像天上的舒卷白云那样,让人心旷神怡?
他喜欢舞剑。
他舞剑的身姿就像一只翩翩而飞的白色蝴蝶,优雅,流畅。
她就坐在一块青石上,微笑的看着他舞剑。
而他舞剑时的神情,岂不就是荆棘现在的神情?
但她知道,荆棘绝不是她心中的那个男人。
相貌,声音,性格,武功,无一相像,大概只是神情有一丝吻合。
于是她的意识被拉回到了现实中。
荆棘的手,已在空中。盅,已在手中。
如果庄家是大漠沙鹰,那么他便是一只孤原雪狼。
鹰的耐心,只限于等死。而狼,它什么都可以等。
此时荆棘就像狼一样耐心。
他的手在空中摇晃地十分缓慢,慢地几乎让人看不出动来。
但是三个骰子竟依旧藏在盅里,没有跌落下去。
他的手仿佛有一股不可拒绝的吸力,让骰子牢牢贴在了盅壁上。
手落,盅停。
一切都是无声无息地进行,又悄然无言地停止。
没有一丁点花样,却让人叹为观止。
庄家倏然大笑,如雄鹰长啸。
谁都可以听出,这笑声,带有七分狂喜,三分狂妄。
“阁下这一手功夫不错,内功更是炉火纯青。可惜啊,可惜,你遇到的是我!”
荆棘冷冷道:“几点?”
庄家目如寒刀:“零点!零点就是没有的意思!”
议论声此起彼伏,一点已是不可思议,怎么又能成为零点?
庄家接着道:“虽然你在空中未掷出一丁点声响,但是盅落在桌上的一刹那,总是可以听到
些什么的。然而我却什么也没有听到,所以,恐怕这三个骰子现在已被你碾成了粉末!”
他分析的确不无道理。
因为实在是太静了,静的有些反常。而谁都看见了荆棘之前的指力,那样的一只手,想将骰子变成碎屑,简直是轻而易举。
张霸的右手已经悄悄地握紧了腰上的旋风刀,
他决不允许有人拿走他朋友的右手。
荆棘深深地叹了口气,徐徐将盅拿起。
粉末!真的只剩下一堆粉末!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开始为荆棘的手担忧。
庄家的表情已经是得意至极,他一举反盘成功,自然应该骄傲一下。
他的冷静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狰狞的笑容!
他实在是很嫉妒荆棘,嫉妒他的耳朵,更嫉妒他的那一只手!因为他知道,自己的鹰爪,绝对比不上那一只神出鬼没的右手!
得不到的,就要毁掉。这是多少人类内心的写实!
但是他忘了一句亘古不变的真理。
骄者必败。
他的笑容凝固了。
因为他看到了粉末中,藏着一层薄薄的东西。
荆棘轻轻一吹粉末,那东西便完全显现出来。
那不是别的,竟是一层骰面!
不错,三个骰子是变了粉尘。
但并不是完全变成了粉尘。
还有一个骰子,有那么薄如纸的一面完好无损。
而那一面上,赫然印着一个一点。
一点,所以荆棘掷出的点数不是零,是一!
叫好声如同狂风暴雨,呼啸而来。
看客的眼神里,已经不是崇拜,而是膜拜!
在他们眼里,荆棘就是神,赌神!
这一赌局,绝对可以列为古今十大赌局之一!它实在是太精彩、太惊险,令人寻味!
张霸哈哈大笑:“好小子,白让老子虚惊一场,真有你的!”
伊兰也情不自禁跟着笑了起来。
荆棘看起来却已心如止水,冷峻至极,没有一丝的喜悦与激动,好像方才这事,是别的什么人所做,与他毫无干系。
但是庄家已经是满头大汗,双眼通红。
输,本是再正常不过的,正所谓胜负乃兵家常事。
但是他输的实在是太大,他把整个赌场一个月的钱输的一干二净。
他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恐惧,因为他的老板,实在是一个十分可怕的人,也是一个不容忍别人犯错的人。
但无论如何,他不打算逃避,因为他是一个江湖人,江湖人只有面对。
庄家声音略微颤抖:“好,愿赌服输,阁下技艺高超,我自愧不如。”
张霸道:“这钱,我们其实可以不要。”
庄家眼放光芒:“你们可以不要?”
“是,但是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要向你打听一个消息,你如实回答。”
“什么消息?”
“一个关于中原镖局的消息。”
庄家的脸忽然就像被蝎子狠狠蛰了一般。
他拼命摇头:“这笔买卖恐怕做不成,你们拿钱走吧!”
张霸冷笑:“我若真拿钱走了,恐怕你要成一个废人。没有哪个赌场老板允许自己的手下出现如此失误。”
庄家道:“那是我的事,与你何干?”
张霸目露寒光:“你当真什么也不说?”
庄家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横竖一条命而已,你以为我贪生怕死?!”
这时,一阵爽朗的笑声自门外传来。
笑声还在门外,人却已到了眼前。
一身白衣的少年,正是温柔。
“鹰九,原神鹰门下三弟子,后来残杀自己的师兄而遭师门追杀,于五年前逃逸至此,隐姓埋名。庄家,我说的可对?”
鹰九愤怒地盯着温柔:“阁下是何人?为何对别人的隐私如此感冒?”
温柔笑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是谁。”
鹰九轻蔑道:“阁下若是以为我怕死,想逼我说出什么,那就大错特错了。”
温柔轻轻摇头:“错的是你。我听说神鹰门的刑法极其残酷,残酷到让你想死,却死不了。世上最可怕的事情,绝不是死,而是生不如死。”
鹰九握紧了双拳,青筋暴起。
温柔接着道:“我还知道,你在这个镇上过的很舒适。你有一个新晋的算不上漂亮,但也是有几分韵味的老婆,尤其是她的胸,没有哪个男人不垂涎三尺。”
“你若敢碰她,我一定...“
“鹰九,不要急,让我把话讲完。你和她还有一个女儿,三岁,可爱的像个娃娃。尤其是她的脖子,纤细地让人忍不住好好疼爱。只是你知道,大人们有时候容易把疼爱变成溺爱,一不小心力用大了,脖子可就要折了...“
他话没讲完,便有一个人影冲向了温柔。
但这个身影,却不是鹰九,是荆棘!
荆棘连出三掌,看起来平淡无奇,但实在是太快,太直接!
温柔又是轻轻一笑,影似惊鸿,一瞬间已躲在三丈之外,轻松地避开了那三掌。
荆棘远处冷冷地看着他:“我这人最不屑于威胁别人的妻女,这不是男人所为。你若再如此,我一定和你拼命。”
温柔摇头苦笑:“哎,好人真难当,好心总被当成驴肝肺。罢了罢了,我倒要看你如何收场。”
鹰九的目光闪动了一下。
荆棘转向鹰九:“为何杀你师兄?”
鹰九忿忿道:“奸我妻女,此仇必报!”
荆棘道:“好!我走!。”
鹰九睁大了眼睛:“走...你要走?”
“我和你赌的目的,本就是为了一些消息。””但是我们的赌的却是钱,所以你不说也无可厚非。”“我若拿了你的钱走,你一定没命。我不想要你的命,所以我走,钱留。”
鹰九的脸上充满了感激:“你...阁下为何要这样做?!”
荆棘道:“你是条汉子,而我不喜欢勉强汉子。”
语落,转身而去。
鹰九就在这一刻自惭形愧,内心极其复杂。
在荆棘面前,他就像一只渺小的蚂蚁。
他很嫉妒荆棘的右手,所以在半个时辰前还拼命地想将它斩下。
但是荆棘大度地宽恕了他,还给了他一条生路。
这个少年表面冰冷,迷茫,内心深处却有一个温暖而宽广的世界。鹰九内心阴暗的一角便被这个世界照亮了。
他能被照亮,是因为他的本性,还是善良的。只不过人在这个世上,很多时候自己的行为,想法由不得自己,他才会变得如此偏执,妒忌。
他的心里本来就有一条涓涓的河流,只是暂且被江湖的酷寒所冻结。
可是一旦有一缕阳光射入他的内心,那寒冰便会融化消逝,河水又活了起来。
何况除了宽恕,荆棘还给了他最渴望的尊重。
五年以来,人人都把他当作一只落荒而逃的老狗,苟延残喘,气息奄奄。
只有荆棘把他当作一条汉子,让他感受到,自己还有尊严,还真真正正地活着。
不管荆棘有没有把他当作朋友,他已经将荆棘当作自己的生死之交!
所以就在这一刻,鹰九忽然决定,他要为荆棘冒险。
不仅仅因为荆棘放了他一马,更是因为荆棘看得起他。
这就是宽容和尊重的力量。
有这股力量的人,一定是一个王者。
“且慢!”
荆棘转头,只见鹰九已浑身颤抖,他大声嘶吼:“就为了你这句话,要知道什么,我全告诉你!”
“你可有想说了的后果?”
鹰九啐了一口痰到地上:“人活着就是活得一个尊严,一个坦荡!像我这样偷偷摸摸地活着,又有什么乐趣?我有家又如何,终究是一个让人瞧不起的叛徒!”
鹰九其实还有很多话未说出口,但是荆棘已经领会。
因为他们都是真真正正的江湖人。
江湖人,最重要的,就是这一股气。一个民族只要有这股气在,就不会灭亡。
鹰九接着道:“但是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你可以不必答应。”
“请讲。”
“在我告诉你我所知一切前,我想和你痛快地打一架。”
因为我告诉了你这些消息后,我一定会死。作为一个一生为武的江湖人,死前最好的礼物便是和高手痛快地打一架。
这些话他也没有说出口,但是荆棘也懂。
所以荆棘点头:“好,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