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的两个儿子陈杰,陈栋和燕天承一起将奶娘埋葬。临终还叫两兄弟终身保护燕天承,燕天承一一记下。奶娘还叮嘱他,他的亲娘都自身难保,更加保护不了他,只有让别人注意不到自己方才能活下来!让他以后务必对于平日里饮食起居千万小心,切莫大意保命要紧。
从此燕天承就成了别人眼中低眉顺目窝囊至极,谨小慎微,成天只知道狩猎歌舞吃喝,而且不学无术。但是在另一方面他尽量宽以待人,仗义疏财不管是谁有难他总去帮一把。
母亲告诉他,人如树!而他则要做一个弯弯曲曲的臭椿树,树干上长满疙瘩,即不合木匠使用绳墨,也不能用作家具器物,即使长在了路边,木匠也不会多看它一眼,但是也因此而保全。
种种桩桩件件的事,使幼小的燕天承的心结了一层层的硬茧,收起了所有的喜怒哀乐,也收起了所有的锋芒,犹如暗淡无月的黑夜。只有他的内心知道自己在等待旭日东升时的万丈光芒冲破天际的那一刻。
王府的正厅,门吱呀一声开了,燕天承从回忆里拽了出来。
他微呡了口已凉的酒,进来一个婉丽温雅的美妇人。一张粉脸胜似阳春三月带露的桃花瓣,一袭素雅长裙盖过脚面短短的脱坠在后面,使人顿感清新舒适。
她扭转了腰肢将门轻轻掩上,又缓步移至窗前关上窗户。在窗前稍玄停了片刻,两道翠眉之间有些担忧又有些犹豫,微下决心朱唇张合道:“王爷该爱惜身子,总起于鸡鸣前,却又眠于他人之后,长久毁损了身子就不好了,一双眼睛总在烛灯下熬着,熏久了目浊!”温润的眸子偷瞧着面无表情的燕天承。
燕天承依然冷脸语寒,也不看她:“知道了,下去吧!”。美妇人眼里有深深的隐忍和遮不住的忧伤与委屈。
美妇人踌躇着,谦卑有礼的再次说道:“奴家还想向王爷禀明,下月初就是皇太后的寿诞之日,贺礼我已备下了,但是还得请王爷您过目,如不妥当,奴当再去慎重斟酌了重备。”
提到皇太后本来就小心翼翼的她,更加小心。
燕天承一是吃了点酒,二是提到了那妖妇,心里恼怒,但是不便发作只是压下了心中火气道:“你去准备就好,一定要妥当厚重,不可马虎大意,我累了下去吧!”
这美妇人是皇太后送于燕天承的,姓梅名素姬。
梅素姬虽依恋却不得不转过身去。燕天承丝毫未改脸上的冰冷只是拿眼角注视着她的离去。
燕天承看着柔情万千的梅素姬。有时他觉得这女子心如无暇温润的美玉,但只可惜她是宁老臣和他的女儿当今的皇太后送与我的。实际上明欺暗防,不知道自己这将军府上还有多少他们的眼线。想到这里燕天承英眉紧蹙,放在腿上的手已握拳为石,恨意油然而生!
梅素姬走到门前打开门,一阵凉风夹杂着雪兜了她一头,她头脑瞬间激灵了一下,她低下了头决绝的重新又关上了门。
她转过身来昂首直扑跪在燕天承的面前,两行冰泪夺眶而出,像荷叶上的滚珠般的晶莹。她没有哽咽,只扬起粉腮,心中的郁闷与委屈她要好好倒一倒,忍得太久了,憋闷的太久了。
她感觉她的胸膛要被炸开了,泪如泉涌的说道:“王爷!奴家知道王爷不喜欢我,可是不要视我为无物,今天我只求一尺白绫。我知道,我什么都明白!奴家是皇太后给您的!我的身子,我的爹娘姊妹们是皇太后的,可是在我眼里那些是肉体凡胎而已!我要顾全!我也在乎!我当然要尽全力顾全!但是我的心!”
她的声音颤抖着,不高却震撼而坚定,燕天承压抑着自己的诧异仍然冷冷的看着她,看着这个长长的睫毛上高挑着泪珠的礼物。
素姬双手按住胸口再次说道:“我的心!我的心不属于任何人,她是我的,里面装的是我的在乎,我的坚定,是我的一切,王爷!您可以杀了我,但不要不相信我,奴家没有丁点对不起王爷,想都没有想过,也绝不会动这个念头,平日里皇太后问我,我只告诉她些王爷假的日常起居!左不过是王爷总喜欢弄文喜曲,爱好吹笛做些乐谱之类!王爷呀!奴家的心,生愿做王爷的魂,死愿做王爷的鬼,至于我的身体,我可以还给皇太后。”
她因为憋闷得太过久了,而砰发出了肺腑之言。燕天承依然拿沉默来对待她,她失望到了极致,喃喃地说道:“我相信没有了我!我的爹娘也许会保全!既然我欠了太后的命,奴家这就还给她!”
说着她就往墙壁上去寻找,去找燕天承平日里挂在那里的剑,墙壁上是空的。
她一心找死,看见桌上的酒壶,一把拿了砸在地上,酒壶的碎片四散崩飞,梅素姬扑了上去找了块最大的锋利的瓷片,她不顾地上的碎瓷片戳破了她的手,已经失了神的梅素姬,拿着那半截淌着血和酒的瓷片,一翻手戳向了自己的脖子。
就当瓷片已经碰到了她的脖子上的时候,就听见一声大喝:“胡闹!还不赶快给我放下!”
门咣当一声被推开了,一个中年的妇人一脚跨过门槛,快步走了进来。她头上只戴着一只金钗,身穿一件半新,到脚裸的长袄。后边跟着一个老妈妈,一个小丫鬟。
梅素姬吓的慌忙跪下,小声抽泣着着说:“薄夫人好!”
燕天承赶忙从座位上站起来叫了一声:“娘!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睡下!还得早些歇息才好!”
薄夫人招呼后边的两个人去搀扶梅素姬下去包扎伤口,安慰了素姬几句,让她休息去了。
小丫鬟退走后,反手把门闭好。
燕天承扶着他娘坐下,想要给他娘倒一杯茶,四处找茶碗,才意识到都已粉碎了,薄夫人说道:“不必了,你也坐下。”
燕天承只好坐在他娘的旁边。
薄夫人看着燕天承,叹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道:“你也是性子太过刚烈了,虽然素姬是太后所赠,但是自打到了王府以来,总是恪守本分,小心处事,你对她也不要太过冷淡。这要是传到太后和宁老贼耳朵里,自然知道你对他们有敌意,这反倒显出了你的意图,他们对咱们演戏,咱们也不能不入戏不是!你我母子二人经过了多少七灾八难的,就这个坎都过不了了?”
燕天承也觉得自己太过了些,马上回答道:“是的娘,儿子考虑不周,还让娘操心了。”
薄夫人又说道:“不管你喜不喜欢她,都要看在那些人的面子上,倘若真的把梅素姬惹火了,那后果,你想想,你这二十多年的积累,不能让一件小事情就毁了。她梅素姬死了是小,这大不敬的罪名足以让咱们都掉脑袋啊!”
燕天承扑通一下跪倒在母亲的面前,懊悔的说:“儿子懂了!儿子以后不会了,还请母亲多提点着儿子!”
薄夫人微笑着点头,拿手摸着儿子的头发说道:“你一向明理,有大志,有时有些任性。知道,改过,自然就是好的,万万不可大意,往往小事会坏了大事啊!一会儿去她那里坐一坐也好!我走了,早点休息吧,看你这眼窝子都抠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