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那个少年,是一个雨天。
暴雨滂沱,敲打着我的花瓣,却只能使它微微颤动几下。我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突然感受到一股气息来到我的身边。我微微敛了下自己的花瓣,看见了一个狼狈的少年。
被雨水打湿的金发黏在脸颊边,他抬手擦去脸颊上的雨水,挽了挽衣袖,抬起头望向雨幕中的湛蓝色眼眸中显露着几分忧虑:“这下可麻烦了……”
我视线往下撇,注意到了他的腹部被随意包扎着的绷带逐渐浸出了红色,暗暗想道:“这个人……在被追杀吗?”
果然正如我所想一般,他抬眼望了望远方:“再这样下去就真的跑不掉了啊。”
嘛……真是麻烦啊,我眯了眯眼,透过隐隐雨幕,看见了远处的一群海军。
“快追!现在他受伤了跑不远!”
“他好像往那个方向跑了!”
我看了看正向这边跑来的一群白色身影,低头看了看站在我下面的少年,正在思索着要不要开口告诉他。
“喂,那些海军要过来了。”我最终还是开口提醒了他。
那个少年一惊,抬起头看见了我,像是没有注意到我说了什么:“啊,吓了我一跳呢。你就是那个岛上的花神吗?”
花神?我冷哼一声,摆了摆花瓣,更加严实的挡住了他:“这个所谓的‘花神’,都是人类编造出来的谎言而已。他们一般叫我‘神花’。”
雨好像更大了。
他眨了眨湛蓝的眼眸,声音在雨声中隐隐约约:“神花,我觉得还是向日葵这个名字更适合你。”
我有些莫名的看了看他,突然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心灵’。”温柔的笑意绽放在他的脸上,他的金发闪烁着,恍惚之间我以为看见了阳光。
……
我问他:“你怎么会被那些人类追杀呢?”
他面带微笑,双眼凝望着花瓣下的雨幕,似不在意的说道:“可能是我的存在,不被他们承认吧。”
存在……不被他们承认吗。
“那你为什么这样努力要活下去?”我继续问道。话一出口,我便觉得有些失言。
而他却看了我一眼,并没有在意我的失言:“因为有人希望我能活下去,所以我必须活下去。哪怕……”他将手伸出我的花瓣,雨水冲刷了他手上的血迹:“哪怕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认同我的存在。”
我的心底像是被什么触动了一般,看着他问:“那你觉得,我能够被这个世界所认同吗?”
“嗯?”他疑惑的抬起头看着我,“怎么这样问?”
我沉吟一会,却转移了话题:“其实我并不喜欢当这个花神。”
“更想变成普通的向日葵吗?普普通通也很不错呢。”他轻轻接过我的话,望着雨中的天空,视线逐渐下移,看见了越来越近的海军,“糟了,只顾着跟你聊天了……”
我也一顿,看见了来到面前的海军,他们一身狼狈,枪口仍对准了心灵:“你逃不掉了!”
“你们的枪在雨中还有什么用处吗?”他说着,手悄悄按上了腹间的伤口,蓝眸间闪过一瞬的杀意,“之前太大意了才被你们伤到,这次可不会了。”
“你以为你躲在神花下面,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了!”海军头领冷声笑着命令我道,“喂!神花,抓住那个家伙!”
我眼神渐冷,挥舞起我的藤蔓,向对面惊慌失措的海军挥去:“你们少来命令我!”
血水伴着泥水飞溅,其他人退后几步,哪怕是隔着雨幕,我也能看清他们的眼神,厌恶,惊恐,惧怕,一如既往。
“你看,明明是他们制造出了我,却没有一个人真正喜欢我。”我轻声说着,说给那个少年,也说给我自己,“我只是一个不被人承认的怪物。”
他闻言惊异的看着我:“你……?”
我没有再听他的话,泥土之下有一棵植物破土而出,绽放出了它金黄色的花瓣,我对黄色蔷薇说:“带那个少年离开。”
它听话地托起那个少年,迅速钻入了泥土中。
“你!怪物!你知道你放走了一个什么人吗!”海军头领气的面目狰狞。
我毫不在乎的挥了挥藤蔓,眼底怒意升腾:“无所谓了,我再也不想听从你们的命令了。”
“好!你放走了我们拼命追杀了许久的圣麒麟,我必须要你付出代价!”他的话音落下,无数个枪口指向了我。
“人类,看清形势,你们现在,是在我的岛屿上!”我眯起眼眸,周围几个巨大的身影纷纷伴着我的话语破土而出,包围住了慌乱的人类。
“怪物,你这是要造反!!”
伴着几声枪响和几句怒吼,我看见血水夹杂着泥水蜿蜒而来,流进我的根茎。
我感受到许多气息向我袭来,便狰狞一笑:“是时候来做个了断了,人类。”
……
后来呢?
后来我唤醒了繁花阵,就像那个“传说”所说的那样,屠杀了岛上的所有人。除了那个少年。
我将周围的所有尸骸扔入地下室,问了问黄色蔷薇:“那个少年,你安全地送走了吗?”
它点了点头,随即翻身钻入了泥土中。
也好,这样就再也不见了。
因为耗尽了太多力量,我的视线逐渐变得黑暗,在即将陷入沉睡时,我突然听到了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
是我的幻觉吗?
我还记得那个少年的微笑,从我降临到这个世界上以来,他是第一个真心对我微笑的人,也是唯一一个。
所幸我原本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才不会在漫长的岁月中体会到思念为何物,只是在沉睡时,偶尔会梦回那个雨天,想起那个笑容如阳光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