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生死只在一语间
快到中午，凌厉匆匆赶回家，只有于浩川等在那里。刚进门就听见电话响。
于浩川：“这电话响了十几次，可能有急事。你先接电话。”
凌厉过去拿起电话说了十几分钟，放下电话告诉于浩川：“是我姐，说有急事找我，让我马上去她家。”
于浩川说：“等孙颖来，谈完你就去。”
凌厉：“好，我先说说我情况：昨晚我去了八办外面想抓一个监视人，问清监视原因，找到证据，结果失手了。但这个人说日语，应该是日本特工。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出现日本特工证明你的分析，应该和密件失窃有关。”
于浩川显然经过深思熟虑，想和他谈另一个问题。他看着凌厉眼睛问：“凌厉，我认真问你一句：你说的有没有什么隐瞒或者欺骗”？
“我以我党性……”，凌厉想到已经被开除党籍，马上改口：“我以人格保证，句句属实。”
于浩川沉默。
凌厉觉察到于浩川态度微妙变化，急切问：“你相信我说的”？
“不是相信你，是相信你父亲”！于浩川说：“我和你父亲共事十几年，知道你父亲是位胆大心细的情报工作领导人，对于孤岛计划这样重大的战略计划，用人不能不极其慎重，关键人物不能也不应该轻易出现变节行为。”
“于部长英明”！这时候凌厉还不忘贫嘴：“虎父无犬子，我也怎么能轻易背叛组织。”
于浩川没理睬凌厉贫嘴，看着他眼睛说：“我再提醒你一句：你说的如果属实，辛华就不是叛徒，你也不受牵连，对党也就不存在威胁。但是这一切如果只是你为了保命编造的，那可谁也救不了你。”
凌厉：“你是说如果我掌握的情报是真的，就能改变开除的决定”？
“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了解你父亲。他们做法从组织原则组织规定看都没有错。情报不同于其它工作，一个小的闪失就可能带来灭顶之灾。你在上海情报机关工作过，知道向忠发吧，那可是我们党的总书记，叛变了。最可怕的是顾顺章叛变，如果不是潜伏在中统内部同志冒着生命危险通知，我们党中央就完了。残酷斗争不能不使我们聪明起来，果断起来。你如果继续干情报工作，就必须接受这些。”
“我明白”！凌厉回答说：“对党的忠诚必须在逆境中，在可能忍受的巨大委屈中才能真正体现。”
于浩川问：“如果真把你清除出组织，你打算怎么办”？
凌厉：“这个问题我曾问过辛华，他的回答是先躲去国外，等恢复信任再回来。我和他不一样。我和日本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你们可以开除我党籍，但没权力阻止我抗日”！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于浩川说：“党内斗争十分复杂。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不管在不在组织，不管是否受到天大委屈，甚至不管组织可能因为某种需要必须要他献出生命，都要保持对党的绝对忠诚。你能做到吗”？
“如果让我说实话，我只能说试试看。死对我来说并不可怕，怕的是欲死不成，肉体精神折磨超过忍耐限度。我不是完人”。凌厉坦诚回答。
于浩川：“那我们就一起试试。逸景这个阵地不能丢掉。高桥没有怀疑到你。日本人如果真的进攻香港，我们所有情报工作都要转入地下，逸景可能是朋友们唯一能找到我们的地方。在党籍没有恢复前你要忍辱负重，和我单线联系。我以我的党性为你的政治前途担保。”
凌厉：“呵，我的身份够特殊的，潜伏在共产党内部的共产党潜伏者”？
于浩川：“你同意不同意”？
门口传来开门声。于浩川看着凌厉。凌厉点头。
孙颖匆匆推门进来，看了一下四周问凌厉：“你外甥呢”？她记着胡鹏程让她不要当着凌厉儿子面处决他的命令。
凌厉挖苦说：“这时候你能细心到想起还有个人，让我知道你还是个女人，真让我刮目相看。”
孙颖瞪了凌厉一眼，向于浩川汇报说：“日本总领事在会上说，日军准备北进苏联，还说目前社会流传一个谣言，说日军准备南进占领英美在亚洲殖民地，还暗示说这是我党为保存实力不愿意把军队开赴满洲配合苏军防御，是在企图逃避责任。”
凌厉敏锐地反应说：“没有证据他们倒自己送上门来了。既然进攻苏联可以在新闻发布会上公开，孙颖手里的‘密件’还有什么保密价值，拼死拼活要抢回去”？
于浩川点头认同，重复刚才凌厉说过的，是说给孙颖听：“你昨晚想找证据，去八办门口抓可疑人，虽然失手打死他，但发现他说日语是日本人，应该和密件丢失有关。”
孙颖说：“也许八办门口的日特并不是为了密件。”
“这是欲盖弥彰”！凌厉继续陈述自己的分析：“依照发动战争惯例，不可能在进攻苏联前就公开承认。另外，中央并没有决定不把军队开去东北。如果真要北进又何必帮助苏联给****施压，逼****向东北派遣军队，这不是给自己制造麻烦？这明显是因为辛华把‘南进’密件带出日军司令部，日本方面担心已经泄露，抢先一步说给美国人英国人听。”？
于浩川同意：“事先暴露企图就无法达到出其不意效果。”
凌厉说：“发生密件丢失第二天就匆匆忙忙召开这个发布会。这本身就值得玩味。”
于浩川站起身向外：“日本人办了一件蠢事。现在可以肯定，凌厉看见的情报是真的。我马上回去报告特派员，给中央发电。”。
孙颖悄悄掏出打开保险的手枪。她在强烈纠结：要不要执行特派员命令。他可是代表中央。但凌厉一句话让她有理由暂时停住。
凌厉叫住于浩川：“等等”！
已经走到门口的于浩川停下脚步回过身看着凌厉。
凌厉说：“中央就这样把情报转送苏联，斯大林会不会相信？会不会认为我们真的是在编造假情报逃避协防苏联责任”？
于浩川回来重新坐下：“有道理！你什么主意”？
孙颖把枪放回口袋。
凌厉：“必须把这个情报扩散出去。如果英美开始备战，苏联方面就不能不信”。
于浩川：“你是说把情报告诉英国人”？
凌厉：“对！英美关系密切，告诉英国人就等于同时告诉美国人。他们不能不有所准备。再说英军武器精良，如果早作战争准备，开战后不求获胜，能挺住一年半载，至少能吸引大批日军，减轻国内战场压力。英美参战，******有了国际盟友，也不至于再与日本人眉来眼去。”
于浩川想了一下说：“我们手中没了原件，怎么能让骄傲的英国人相信？这种重要情报在电话里三言两语也说不清。”。
凌厉：“我可以把获取情报过程和对情报的分析写出来，送去英军情报机关。”
于浩川果断说：“我看可以。这事你和孙颖一起去办。你说呢孙颖”？
孙颖：“……好”。她手在裤兜悄悄关上手枪保险。凌厉注意到微弱响声。
于浩川说：“我有个想法，你俩继续保持未婚夫妇关系。你当你的董事长，安排孙颖在逸景担任经理。你俩在日本人那里都没暴露身份。我们也得早做战争准备。”
凌厉和孙颖几乎同声喊出：“我不同意”！
于浩川问：“为什么”？
凌厉：“和天天琢磨我的人在一起？我有病吧。”
于浩川对孙颖：“你呢”？
孙颖：“我……是个女的，不方便。”
于浩川说：“你们说的都不是理由。如果日军占领香港，必须有一个所有人，包括在港民主人士，海外找我们的人，甚至我们自己同志都能找到我们的公开地方，没有比逸景更合适的。你们要把那里当成阵地，一块严防死守不能丢掉的阵地。安排孙颖就是要加强这块阵地的力量。”
当着孙颖面，凌厉故意问：“这么说我还算组织的人”？他想摸清孙颖态度。
于浩川半开玩笑说：“先算临时工吧。”
孙颖急了：“特派员说对凌厉永不使用。”
于浩川果断说：“就这样。我去解释”！又说：“昨天英军情报机构抓了我们两个人，你和他们交涉时能要回来一起要回来。”
孙颖想说什么被于浩川制止
于浩川盯着孙颖看了眼说：“你这身行头不行，看起来像个使唤丫头，让凌厉给你换一身”，开玩笑又说：“反正他是你未婚夫。”
“我没钱”！在于浩川逼视下，凌厉只好说：“换！换还不行”？
由于有了于浩川交派的任务，而且必须和凌厉一起完成，孙颖内心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暂时放弃处置凌厉的打算。
凌厉说：“送情报交给孙颖去办吧，我姐刚才来电话说有急事让我去她家。”
“你忙你的”，孙颖轻松说：“送情报还不简单，交到白楼传达室就行了。”
于浩川考虑的很细心，想了一下对凌厉说：“你先给她换身好衣服。那里是英国人聚集区，穿的太寒酸惹眼，还有那帮英国佬狗眼看人低，哨兵恐怕连门都不让你进。”
“这好办”，凌厉痛快答应：“买完衣服再去我姐家。”
离开前，于浩川说了一句：“到现在我也没搞懂，高桥如果仅仅是为了一个餐厅为什么要杀人”？
蓝启雄回到办公室马上叫来胡大伟，讲了日本总领事召见他的经过，说：“日本总领事透露这样重要的情报，难道他们不会声东击西”？
已经涉及到香港和香港军统情报站的命运，胡大伟不得不说：“我监听时听到那个辛华说起日军战略方向好像是在南边，攻占英美在亚太的殖民地，包括香港。”
蓝启雄从椅子上跳起来：“声北击南？你怎么不早说！这么重要的情报可是无价之宝！本来我们可以进去找辛华拿到这份密件。”
胡大伟寻找托词：“我……以为把八路军调去东北，借日军精锐关东军之手消灭掉，对总裁来说‘攘内’大业岂不提前完成？你不是说共产党命运关我们什么事”！
蓝启雄被噎的停顿一下，接着喊了出来：“现在是什么时候！国家呢？民族呢”？
胡大伟嘟囔一声：“我这人从不喜欢唱高调。”
蓝启雄吼道：“你说什么”！
胡大伟不敢再吭声。
蓝启雄命令：“启动备用站。一旦发生情况马上转入地下”！
胡大伟：“是”！
蓝启雄：“辛华说了什么只有凌厉全都知道，共产党作何反应他也不可能不知道，还有他和那个教授高朗亭频频接触是不是受共产党指派，接触目的是什么。凌厉如果对我们开口这些问题都解决了。要抓紧时间策反他。找到他住处没有”？
“这个人反跟踪能力很强，似乎受过专业训练。跟到他家附近丢了。”
“不要为你的无能找借口。他一个留洋学生回来还没几天，受什么专业训练”！
“但是有别的收获”，胡大伟说：“他外甥和他关系非同一般，经常去他那里。跟着他外甥也许能找到他家。”
“你是说警察署长欧息凡和他姐的儿子”？蓝启雄极力回想凌志峰葬礼上站在凌琪和凌厉中间的青年。
“是。”
“弄到凌厉家电话号码也行，通过电话局应该能查到他家住宅。”
胡大伟：“好”！
鑫记杂货铺后院小屋，于浩川进门，胡鹏程一直等候在那里，马上迎上去。
“怎么样？”胡鹏程急切问。
于浩川说：“可以肯定凌厉看到的日军作战计划是真的。”
胡鹏程：“我问的是证据”？
于浩川总结说：“至少有五点可以证明：第一，辛华死后尸体从放置密件的位置挪开，被挪动好几米。这点得到孙颖证实。挪动尸体的人不拿走密件，只有一种可能，那份密件是挪尸人故意放的，做这种事情只能是丢失密件的日本人。”
于浩川搬出孙颖是证明自己没有偏听偏信。
“第二，凌厉知道八办附近有嫌疑人，想抓一个审讯澄清自己，结果失手打死他。但发现这个人是日本特工，而且带着枪。辛华原来是我们人，密件丢失当天八办附近出现日本特工，不能不把这两个问题联系在一起。”
“是啊，那地方他很熟悉”。胡鹏程话里带刺，但于浩川听不懂他意思。
“第三，昨天丢失密件，今天日本驻港领事馆就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开和孙颖那份密件一致的内容，那所谓密件还需要保什么密”？
胡鹏程思索说：“日本人说我们散布谣言，目的是为了不想派兵去东北，是逃避作为共产国际支部所要承担的责任。这就很可疑。”
于浩川马上明白，孙颖在去凌厉家之前来过这里。他顺着话说下去：“这就是我说的第四点，你我都知道我们并没有说过日军准备南进，中央没有不打算派兵去东北，这样做是逼迫我们调兵去东北，增加他们关东军麻烦，这与常理不通。”
胡鹏程看着于浩川：“再说说第五。”
于浩川回答：“最重要的，哪有在进攻前先告诉敌人进攻方向的。这在战术上根本无法做到出其不意”。
胡鹏程分析说：“看来日本人是被密件失窃逼得无奈，被迫在被我们识破和暴露真实战略意图之间做出选择”。
于浩川：“是这样，只有我们知道内情，知道八路军已经做好开赴东北的准备。被我们识破，我们还要去说服苏联相信。在全世界一致认为日军将要北进的情况下，想说服也不是件容易事。”
胡鹏程：“不得不为了止渴先饮鸩。孙颖同志意见呢”？
于浩川：“和我看法一致。”
胡鹏程：“他们是在欲盖弥彰！马上报中央！……孙颖人呢”？
“她和凌厉一起去给英军情报机关送这份情报。”
“送给英国人？谁同意的”？
“凌厉提出必须扩散这份情报内容，英美开始备战，苏联方面才会相信这份情报。我同意凌厉的意见。”
胡鹏程呵斥：“又心软了不是？这个人留着很危险。我已经命令孙颖核实完情报干掉他。”
于浩川：“你是想让他当岳飞”？
胡鹏程：“你什么意思”？
于浩川：“罗织一个现代版的‘莫须有’罪名，让他流芳千古？那遗臭万年的角色就留给你了。”
胡鹏程：“你说我是秦桧？好，好，凌厉已经被开除党籍，又掌握我们很多内情，你说怎么办，眼看着他可能叛变不作为”？
于浩川说：“我安排孙颖担任逸景经理，就近监视他，发现问题拿到证据再处理也不迟”。这是于浩川早已想好的理由，当然这样做也是以防万一。他对凌厉确实还吃不准，但又不能任由胡鹏程“乱来”，毕竟延安太干净了，没有这里情况这样复杂。
胡鹏程脸色难看，但没有不同意理由，憋了半天说：“告诉孙颖，一旦发现异常，她有随时处置的权力。”
“好”！
于浩川离开后，凌厉抽着雪茄，把获取情报经过和对情报的分析，密密麻麻写了两页纸，交给孙颖，说：“拿好，别掉了，这份情报价值万金。”
“一个臭商人，脑子里除了钱还有什么”！孙颖虽然这样说，但还是去了洗手间，小心翼翼把凌厉写好的情报贴身塞进缠胸布里。
凌厉带孙颖也去了崇尚百货，离凌琪、艾达离开一个多小时。他给孙颖从头到脚买了好几身，旗袍、高跟鞋让孙颖当场穿上。孙颖舍不得丢下旧装，用新服装包装全给装起来。
凌厉嘲笑看着孙颖，没帮孙颖拎东西，买完单自顾自朝外走。孙颖不习惯穿高跟鞋，拎着花花绿绿纸袋，夹着鞋盒，走路歪歪扭扭跟在后面，狼狈不堪。
凌厉走出几步想起什么。回过头调侃说：“你留在后面是故意的吧，又想在身后打黑枪”？
孙颖停下来整理一下手里纸袋，抬头眼一瞪：“放心，让你死刚才你就走不出家门。”
凌厉嘲笑：“你以为我没听见你关手枪保险声音”？
孙颖知道刚才动作被识破，有些尴尬：“……我们在一起别扭不”？
凌厉马上应答：“别扭”！
孙颖说：“那好。我希望我们相安无事。我干好我工作。于部长让你干什么你愿意干就干，不愿意就不干。你自由。”
凌厉想过去帮孙颖拿东西，听到这句话马上收手说：“你可说好了，各干各的，谁都不管谁”！
“说好了咋的！我还能找你帮忙？太自恋了吧”，孙颖气狠狠说。
“那好，回见，拜拜”。凌厉转过身朝后面挥挥手，扬长而去。
“回来，你这个狗东西”。孙颖在身后着急喊叫：“帮我拿东西”。凌厉已看不见身影。
凌厉出了商店叫了辆黄包车赶去姐家，一进门就愣住：凌琪、一个不认识的女人，还有艾达围坐在麻将桌边正在嘻嘻哈哈聊天。艾达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惹得凌琪“哈哈”大笑，笑得腰都弯了。
麻将桌边空了一张椅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