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你说的在沈阳边上啊？这都快干出铁岭了！”我一边搅拌着泡面一边埋怨。
鑫鑫呵呵一乐，“下了火车好像还得坐两个小时大客……”
我差点把泡面扬在丫脸上。
下了火车，再挤了两个小时的公交车，又走了两个小时路，周围的景物都从马路变成土路，后来变成土坡了，终于到了约好的地方。照鑫鑫之前说的，还有一个人在这儿等我们，由他提供装备。
看起来那人还没到，我蹲到身边的一颗树底下乘着凉儿，打量起周围的环境。这个地方只能算是沈阳划边的一个屯子，祖居大多姓高，所以叫做高家屯。我们下地的地方离村子也已经很远了，四周都是土山，中间有个水泡子。水泡子是土话，意思就是小型的湖泊。不过眼前的这个，水已经很少了。湖是个子母湖，就是一个小湖连着一个大湖。连着的地方建着一座小石桥，我们等人的地方在大湖岸边。奇怪的是湖的地势很深，水面冲刷土壤的痕迹露出来十几米之高，就像是一个原本装满水的盆，被人舀出去好多水一样。水泡子的对岸建着一些简易的工棚，还停着采砂机，但是四组用组杆子撑围着牛津布，看不太仔细，也看不到人。
说实话，我有点怀疑这种地方会有明器的可信性，但观天星点地穴的路数是鑫鑫的本事，我不会，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正寻思着，鑫鑫捡了根树杈蹲到我旁边。
“原本是有个采砂队在这儿挖沙子的，就那儿。”鑫鑫指了指对面的工棚，“上星期有台钻机下偏了，不知道通到了哪里去，水底下出来个洞，把水吸没了一大半。”
“啊？淹了啊？”我指的是墓，要是墓壁被打漏，水进去了的话，我们摸明器要费的功夫就得多花好几倍，我一下皱起眉毛。
“没全淹。”鑫鑫说，“水位一下降，洞露出来了，在那小石桥的下边。不过不是机器打漏的那个洞，那个洞在湖底。这是个人造的拱形洞口，青瓦石砌的，跟桥其实是一体。以前水没过那很高，所以没人发现，现在水没了就能看到了。”
“采砂队的没发现么？”
“发现了，还叫人进去看，结果进去的人一直没出来，就没人再敢进去了。”鑫鑫蹲累了，直接坐到地上。
“……”听起来是个凶穴，我心说，我最讨厌麻烦了。
“里头也可能有水全淹了的地方，董老板会运装备过来，氧气瓶什么的都有。”鑫鑫说的董老板，就是找我们夹喇叭的主顾，很有身家，下地的装备工具，对方全包了。
“那董老板靠谱吗？”我依旧不放心，慎重地又问了一便。
鑫鑫说：“大林介绍的，说是在他那儿合作很久了，他自己本来有几个得力的助手，但是上回南边出事都栽进去了，没什么可靠的人用，所以才找上咱们。”大林是我们一哥们，倒腾明器的二道贩子，白天在中街老街上经营古董店，晚上看酒吧。当然店里摆的东西都是下货，真东西只有来了老主顾的时候才给看。他也做中间人的生意，我和鑫鑫很多活儿都是从他那儿接的。
“进去了……”我郁闷地掏出旱烟点起来。我并不迷信，只是想讨个好彩头，鑫鑫一说这位董老板之前的伙计进去了，我一下对他就没了好感。伙计都进去了，他自己却没事，说明这个人足够精明。
按大林的说法，这个董老板是黑白两道通，明面上是开古董行的，自己手底下有三家店面，规模不小。背地里自己下地摸明器，跟国外的一些商家也有合作，很多在国内拿不到的设备他都能搞到。之前也倒过几个大斗，算有点儿本事。
20分钟以后，董老板的军用型悍马吉普姗姗来迟。
“太浪费了……”鑫鑫惋惜地望着车子，歪着脑袋默默挤出一句，“开这种车来干活，炫富啊……？”
董老板把车子停在不远处地势平坦的地方，匆匆忙忙地下了车跑过来，抄着南方口音跟我们说：“抱歉呀，让你们等久了。土路不好走，前边有个地方陷在坑里了，半天才开出来。”
“这车都能陷进去？多大的坑啊？”鑫鑫一脸无奈。
董老板拽下脖子上挂的毛巾擦擦汗，说：“是我没看清路。”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位董老板，精瘦的身材，胳膊上全是肌肉，皮肤黝黑，眼里放光，倒像是个干活的人。头发全用油抹到脑后去，穿着泰国产的艾诺威速干裤子，美国的特氟龙防刮衬衫，还戴了块氚气发光表，一身行头，精神十足。我暗自一乐，心说丫还挺赶时髦的。
“董老板，你那车……停这儿太显眼了……”我提醒道。
董老板先是一愣，才对鑫鑫问：“呦，这位姑娘是……？”
生人面前鑫鑫绝对不说破我是男的，因为干这行的女人极少，有的时候能捞到不少方便。
“哦，看我都给忘了。你们之前没见过，这是子遥，我相手。”鑫鑫把我往前一推，介绍到。
相手，是北派的行话里拍档的意思，还得是相当默契、从来不变的拍档。一旦跟人介绍说哪位哪位是我相手了，就相当于跟人打了保票，说这人绝对信得过。
“哎呦，真想不到。”董老板赞许地打量了我一下，然后竖起个大拇指，“难得难得。”当然，夸赞其实是卖个客气，就这位老板来看，他是个顶精明的家伙，绝对不会因为鑫鑫或大林的介绍就相信半路搭的合伙人。“你年纪小的，我就称你妹姐好了！”
“妹姐”是个别地区的南方人对比自己年轻的女子的称呼，姐是个尊称，对方又比自己小，应该叫妹妹，所以加起来就叫“妹姐”。
我也客气地回个笑，道：“成，不过您还是把这车开到隐蔽点的地方……”
“放心，我侦察好几天了，周围没有人。晚上我们卸完装备我会把这车盖起来。”
说罢，同我们一起研究起行动方案。
时近傍晚，董老板开始卸装备，也不用我们帮忙，自己开了车子的后备箱一件一件往出搬。我跟鑫鑫坐在原地储备体力。我自己带的装备只有一根儿直径半厘米的铝合金杆子。铝合金韧性好，质量轻，下地之后可以用来撑着地面，脚不沾地越过墓道。一边用布条缠着，握起来方便，另一端尖头，遇到危险还能当花枪使。我不记得小时候的事儿，但是很奇怪，下地的手艺却记得一清二楚。只不过我这些手艺轻易不能露出来，因为我不知道小时候是因为什么失忆，万一是走运才活下来，却被人认得了这门路，我可就相当于自报家门了。所以，跟这董老板夹喇嘛，我是不能使这功夫的，但是家伙还得带着，图个安心。
“我去尿个尿。”我跟鑫鑫说。起身到后边的林子里方便。回来的时候瞟了一眼董老板的车，墨色的车窗里副驾驶座上都堆着物品，一堆黑影，也不知道是什么。我心说，真够夸张的，倒个小斗你丫带多少东西啊？
天一暗下来，董老板手表上的氚气管刻度开始发光，“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开工。”说罢，居然从行李堆里掏出一尊半尺高的关二爷，看成色是实打实的足金。我心下一激动以为这位董老板大方，要给我们见面礼，结果见他不慌不忙把二爷摆在地上，恭恭敬敬上了三炷香。
我差点没喷出去，心说你丫当自己是他妈卖人肉包子的，一倒斗的居然拜关二爷！卖人肉包子是黑话，意思是做黑道买卖，一般人都听得懂。倒斗的虽然也不算明白生意，但是一般拜个曹操什么的，拜关二爷，我是头一次见。
董老板恭恭敬敬拜完，又把关二爷包好放回了车上。我心想你丫可看好了，但凡让我溜了缝儿，直接就给你顺走，反正南北不来往，有这次没下次。这尊足金的关二爷，少说也得个百十来万。
分好了背包、伞绳、工兵铲、潜水器材等设备。身上都装带好，董老板铺开墨绿色的防雨布把车子盖了个严严实实。我看了眼董老板的包，比我们塞得鼓，便问：“你这包里都什么呀？”
“肉。”董老板答道。
“肉？”鑫鑫大惑不解，“您带肉干嘛呀？”
董老板嘿嘿笑了两声，道：“带了自有它的用处。”我心说难道董老板怕遇到突发情况，把咱们困在里边没有食物，带了压缩饼干不够，还得带着肉补充体力？
尽管我们奇怪，但董老板也不多说什么，我们便起身往小石桥去。
